閻紀宇專欄：2020年美國下一次總統大選之前，國際社會的中流砥柱──德國

「在一個我們必須和許多人爭辯自由貿易、開放國界與民主價值的年代，很高興看到日本與德國不但不再為此爭辯，而且致力於打造一個能夠造福世人的未來。」

這個月20日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出席德國漢諾威（Hanover）的「CeBIT 2017」國際資訊通信技術博覽會開幕儀式，東道主德國總理梅克爾（Angela Merkel）這番話格外發人深省。畢竟就在70多年前，德、日兩國聯手帶來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戰爭與屠殺，如今卻要聯手捍衛人類至今「實驗」最成功的國際社會型態，而它們甚至還不是聯合國安理會的常任理事國。

從戰爭屠殺的發動者，到普世價值的捍衛者

說是「聯手」，其實德國的地位與角色遠比日本重要、吃重。日本在亞太地區還未能坦然面對自身的歷史罪孽、徹底擺脫軍國主義陰魂，在世界舞台上的影響力也局限於經貿領域。

德國就是另一個量級了。這個月中旬國際社會最矚目的政治活動，就是梅克爾訪問美國，首度拜會美國新任總統川普。這場峰會不僅是兩個領導人的碰面，更是兩個價值體系的碰撞：自由貿易對上保護主義、普世價值對上急功近利、開放接納對上鎖國排外、多邊合作對上「美國優先！」、族群平等對上族群歧視。

結果是梅克爾不辱使命，川普則窘態百出，連在鏡頭前握手這種基本外交禮儀都能搞砸。川普的「被迫害情結」情不自禁，一方面自詡美國是「一家非常強大的公司」，一方面以最狹隘短視的觀點抱怨其他國家（當然包含德國）如何在經貿上佔美國便宜；他也批評不肯花大錢建軍的北約（NATO）成員國如何搭美國的便車，強調加強控管移民的必要，「移民是一種特權，不是權利。」

國際關係不是零和遊戲，政治家能夠促成合作

作客的梅克爾以委婉而堅定的方式見招拆招。尤其針對商人川普最在意的公平貿易與最排斥的自由貿易協定，梅克爾以《歐盟─南韓自由貿易協定》（EU-Korea FTA）為例，替川普上了一課，這項2009年簽署、2011年生效的協定為雙方帶來更多的貿易與工作，充分彰顯國際關係運作不是零和遊戲，真正的政治家能夠促成合作，而不是只知威脅利誘、以鄰為壑。

身為歐洲地區第一強國，梅克爾不必像賣膏藥一樣高喊「德國優先」，而是強調德國的成功與歐洲諸國的聯結、整合（一體化）與成功相生相倚。對於支持英國脫歐（Brexit）、懷疑北約存在價值、煽動歐洲仇外民粹情緒的川普，梅克爾釋出明確堅定的訊號，儘管效果很可能是對牛彈琴。

相較於川普對於國際關係和歷史的愚昧無知，現年62歲的梅克爾成長於東德共產黨政權末期，歷經冷戰落幕、蘇聯崩潰、兩德統一，從政後因應過九一一攻怖攻擊與全球反恐戰爭、伊拉克戰爭、金融海嘯、阿拉伯之春與利比亞內戰、歐債風暴、俄羅斯併吞克里米亞等重大國際事件與危機，梅、川兩人有霄壤之別。 （相關報導： 梅克爾前腳剛離開美國 川普推文補刀：「德國欠我們一堆錢」 ｜ 更多文章 ）

民主、自由、法治、人性尊嚴

在去年美國總統選戰期間，靠著反移民、汙名化起家的川普就曾痛批梅克爾接納大量難民／移民的政策，形容為「災難一場」，甚至譏諷民主黨對手希拉蕊．柯林頓（Hillary Clinton）是「美國版的梅克爾」。但是在川普當選之後，梅克爾發賀電時仍然強調，德、美兩國關係必須奠基於共同的價值：民主、自由、尊重法律，以及不分出生地、膚色、性別、性傾向或政治觀點的人性尊嚴。

梅克爾的表現與冷戰後德國的發展歷程讓世人看到，德國與歐盟其他成員國如何在一個合作、民主、開放的環境中做到共存共榮，協力因應從經濟、安全到社會的各種危機。在川普美國棄守普世價值與群體責任之際，德國儼然成為中流砥柱，一方面固然是理念本身值得堅持，一方面也是國家的生存需要這些正向力量。

從近來另一樁爭議，也可以看出德國與梅克爾的堅持：土耳其修憲公投。乍看之下，這是與德國並不直接相關的外國事務；但其實德國境內有龐大的土耳其族群，有資格在4月16日投票者就多達140萬人，而且目前選情緊繃，因此近來土耳其總統艾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ğan）指派部長級閣員前往德國拉票催票，結果卻是硬生生被柏林當局擋駕。

向土耳其的獨裁強人說不

擋駕的主要原因在於這次修憲公投是為艾爾多安量身打造，讓他從虛位元首搖身一變成為實權總統，賡續已長達14年（含11年總理）的掌權生涯，猶如土耳其版的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而且艾爾多安在2016年7月軍方政變未遂之後，大肆整肅反對勢力、下重手打壓新聞媒體與公民社會。

土耳其民主體制原本就先天不足、後天失調，如今艾爾多安更是大開倒車，因此儘管土耳其是歐盟處理難民／移民危機的最重要夥伴，儘管德國是這場危機中壓力最大的國家，但梅克爾仍然拒絕為艾爾多安開方便之門，激得這名獨裁強人大罵德國政府是「納粹」，令人啼笑皆非。 （相關報導： 梅克爾前腳剛離開美國 川普推文補刀：「德國欠我們一堆錢」 ｜ 更多文章 ）

當然，德國的國力不能與美國相提並論，更不可能成為一個全球性的強權。但是在美國從全球事務缺席退縮、中國與俄羅斯獨裁體制持續威脅鄰邦之際，德國至少可以穩住歐洲陣營、遏阻激進的民粹與民族主義、制衡會重創台灣這類國家的保護主義。在美國2020年下一次總統大選之前，德國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