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紀宇專欄：川普粉墨登場，美國版「烽火外交」從此燎原

未來4年的美國最高領導人，是個房地產大亨、曾多次破產的賭場飯店經營者、熱門電視實境秀主持人。我們或許可以想像，白宮將成為另一種意義的「賭場」，橢圓型辦公室（Oval Office）有如攝影棚。

在美國國內，共和黨佔優勢的國會摩拳擦掌等待川普上台後的完全執政，參眾兩院先後啟動廢除「歐巴馬健保」的程序，但破舊之後（或者同時）如何立新是一大問題。社會議題方面，共和黨完全執政代表美國社會政策全面向右轉，以女性、少數族群為主力的示威活動方興未艾，預示未來4年的平權大戰將異常激烈。川普即將粉墨登場，但多項民調顯示支持率僅僅4成，幾乎只有8年前歐巴馬上任時的一半，創下歷史新低。

「告別歐巴馬 迎向川普新紀元」專題報導

來到國際政治場域，川普更是還沒上任就不斷搧風點火、捅馬蜂窩。從推特放砲到媒體專訪，川普對於亞太、中東、歐洲地區事務以及核武、北約議題的發言，不但傳統盟友人心惶惶，敵對國家也是滿腹狐疑。川普與正規的大國領導人截然不同，他拿不出像樣的政策戰略規劃，不認為自己既然動見觀瞻就應該謹言慎行，前言不對後語凸顯的「朕意難測」成了他的獨門絕活，「美國總統」之尊照樣可以漫天要價、就地還錢。

當然，要瞭解川普話語的意義，首先要瞭解他的目標聽眾，也就是去年11月8日他在勝選演說中提到的：「我們國家中那些被遺忘的男男女女，再也不會被遺忘。」（The forgotten men and women of our country will be forgotten no longer.）最具代表性的形象則是以白人居多的美國製造業藍領勞工。對「被遺忘的人」而言，全球化與自由貿易協定是萬惡之源，中國與墨西哥之類的國家「偷走」他們的工作，經濟「成長」的利益被上層菁英與跨國公司寡佔，外來族群侵蝕稀釋了他們的固有文化。在他們看來，美國的國力不能再浪費在「世界警察」的角色上，川普必須把美國多年來被其他國家佔的「便宜」連本帶利討回來。

刻意摃上中國 榨出經貿利益

在亞太地區，從來沒有一位總統當選人像川普這樣，在上任之前給中國這麼多新聞版面。去年選戰期間，川普一直把中國當做標靶，攻擊點集中在貿易競爭、匯率操縱、就業影響等爭端。川普當選之後，地緣政治與軍事議題──台灣、南海、北韓──紛紛浮上檯面，他儼然成為冷戰之後對中國最鷹派的總統。川普口口聲聲要讓美國「再度偉大」、要發揚蹈厲擴張軍備，過程中可能需要一個邪惡帝國當假想敵，但川普對俄羅斯充流好感，因此中國恐怕就當仁不讓了。

川普提名的國務卿提勒森（Rex Tillerson）更在參議院聽證會上加碼，揚言要中國停止在南海填海造陸，而且將禁止中國進出它已造出的人工島嶼（儘管過去美國言必稱航行自由），似乎美中之間除了貿易關稅大戰迫在眉睫之外，華府更不惜在南海畫下封鎖線，搞一場亞太版的古巴飛彈危機。 （相關報導： 安倍出訪東南亞》屢提「南海議題」牽制中國、力挽TPP ｜ 更多文章 ）

然而川普與中國的抗衡處處透顯著「美國利益優先」（America First）信條，在在暗示著除了美國利益之外，一切都可以做為交易談判的籌碼。至於受中國威脅的國家，「籌碼」就是提高給美國的保護費。以台灣議題為例，有人冀望川普從台美共同服膺的意識型態與價值觀出發，促使（或者迫使）中國在經濟、社會甚至政治上做出改革開放。但目前看來，川普最感興趣的恐怕還是北京在經貿上願意對美國做出多少讓步，中美貿易逆差是否能顯著縮小。今年五或六月登場的美中戰略與經濟對話，應該就會看到以「談判大師」自許的川普如何落實「美國利益優先」。

打壓北約與德國 堅持親俄羅斯路線

在歐洲地區，川普讓德國、法國與北約（NATO）其他成員國頭痛萬分，俄羅斯陰影籠罩的東歐國家尤其提心吊膽。對北約，川普一再強調這個二戰之後最重要的集體安全組織已經「過時無用」（obsolete），無力防範恐怖攻擊；各成員國貢獻太少，坐享其成，佔盡美國便宜。

對歐盟，川普早在去年英國公投時就與歐巴馬政府唱反調，強烈支持英國脫歐（Brexit），視為「人民奪回國家掌控權」的勝利，近來他此調重談，變相為歐洲各地的「疑歐」（Eurosceptic）民粹勢力背書，似乎非常樂見歐洲統合（一體化）進程失敗，走回各自為政的老路。換言之，川普完全是一副黑幫教父訓斥各地區角頭的嘴臉。

歐盟領頭羊德國雖然是美國在歐洲第二重要的盟邦（僅次於英國），而且川普本人是德國移民第三代，但他對柏林當局仍然不假辭色，受訪時呼應德國極右派，公然批評德國總理梅克爾（Angela Merkel）的難民政策是「災難」，還以恐嚇口吻要求寶馬（BMW）車廠必須將墨西哥設廠計畫遷往美國。

英國脫歐與川普當選兩大黑天鵝事件之後，梅克爾的德國被許多人視為捍衛自由民主普世價值、永續發展與全球化進程的最後堡壘，加上德國與美國的經貿利益競爭關係，不難想像川普對柏林當局的敵意從何而來。另一方面，以德國、法國為首歐盟體系也因此體認到，至少在未來的4年，歐盟必須大幅降低對美國的倚仗。

至於對歐盟、北約最具威脅性的，歐巴馬政府指證歷歷，俄羅斯在去年美國總統大選中，透過駭客攻勢暗助川普，還有情資顯示雙方似乎關係匪淺；但川普顯然無意與莫斯科當局、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畫清界線，對美俄合作興致勃勃。川普甚至明言，在他心目中，普京與梅克爾平起平坐。在波蘭、烏克蘭與波羅的海三小國聽來，這是震耳欲聾的警鐘。

美俄合作打擊恐怖主義、終結敘利亞內戰

川普時代的美俄合作，焦點議題將是打擊恐怖主義與終結敘利亞內戰。川普在競選期間主張以更強硬手段對付伊斯蘭國（IS）等恐怖組織，他和歐巴馬一樣不可能動用地面部隊，但顯然認為可以和俄羅斯並肩作戰，也不會吝惜為此對俄羅斯釋出更多地緣政治利益。成敗尚在未定之天，但肯定會為相關地區帶來肅殺之氣。

敘利亞內戰更是如此。歐巴馬曾經堅持戰爭罪行累累的殘暴獨裁者阿塞德（Bashar al-Assad）必須下台，俄羅斯則是後者的鐵桿支持者，但川普對這項根本歧異完全無感，美俄合作已成定局。二戰之後美國為了圍堵蘇聯與確保國家利益，扶植無數高壓政權，今後在美俄（或許加上同樣是強人當政的土耳其）聯手「管理」中東與北非的態勢之下，除了突尼西亞的民主體制還有一絲生機，「阿拉伯之春」（Arab Spring）將從此冰封。

川普向以色列一面倒 以巴衝突恐將再度大爆發

中東的另一個馬蜂窩是歷史悠久的以色列與巴勒斯坦衝突。川普準備提名強烈支持以色列、反伊斯蘭教的猶太裔律師佛瑞曼（David Friedman）出任駐以色列大使，還表示將大使館從特拉維夫（Tel Aviv）遷往耶路撒冷（Jerusalem），恐怕將引爆巴勒斯坦人與阿拉伯世界的怒火。歐巴馬在推動以巴和平進程上繳了白卷，但川普有可能會毀掉這個進程。

最後不能不提的是，川普主張大幅強化美國的核武軍備，而且去年12月接受MSNBC節目主持人布里辛斯基（Mika Brzezinski）訪問時表示，他主政的美國將發動一場核武軍備競賽。不過前幾天川普又做出髮夾彎，如果普京願意與美國達成裁減核武協議，他可以解除美國對俄羅斯的制裁。 （相關報導： 安倍出訪東南亞》屢提「南海議題」牽制中國、力挽TPP ｜ 更多文章 ）

這樣的美國與世界，國際新聞工作者將應接不暇。1月20日之後，無論你是不是美國人，都應該繫好安全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