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鴻龐氏與文郎國（雄王時代）
鴻龐是越南最古代王朝的傳說時期，被視為越南國家的開端，大概存在於西元前2879年至前258年間。根據史料記載，越南歷史起源於涇陽王時期，相傳神農氏的三世孫為帝明，有子名為帝宜。帝明在南巡時，於五嶺遇到婺僊女，兩人生下一子，取名為祿續。祿續天生聰穎智慧，讓帝明特別喜愛，有意將帝位直接傳給他。但祿續不敢奉父親之命，故帝明仍傳位給帝宜，並將祿續封為涇陽王，治理南方，國號「赤鬼國」。
涇陽王後來迎娶洞庭君之女神龍，並生下兒子崇纜，即為貉龍君。根據《嶺南摭怪》一書的記載，涇陽王與貉龍君皆可「行水府」（即潛水進入水中之宮殿），貉龍君時常居於水府之中，人民有事呼喚時則現身幫助。他教導民眾農耕種桑，並制訂禮儀、規範人倫，傳播文明至當地。貉龍君後娶帝宜的孫女嫗姬為妻，生下百子，傳說即為百越的始祖。但貉龍君與嫗姬一為龍種，一為僊（仙）種，貉龍君認為兩人「水火相剋，實難合併」，應該分國而治，故決定自己帶五十子返回水府之中，留下五十子給嫗姬在地上建立國家，以「文郎」為國號，領袖皆稱「雄王」，這就是文郎國的起源。
二、文郎國的政治、經濟與文化
文郎國（西元前696～前258 年）可說是嫗姬之後的歷史階段，當時嫗姬與其子定居在峰州，諸子間自相推舉，選出雄長者作為統率。根據《大越史記全書》與《嶺南摭怪》記載，文郎國的疆域東邊到達南海，西邊遠至巴蜀，北邊則以洞庭湖為界，南邊緊鄰狐猻精國（占城）。國內領地劃分為越裳、交阯、朱鳶、武寧、福祿、寧海、陽泉、陸海、懷驩、九真、日南、真定、文郎、桂林、象郡等十五郡，分由封臣分別治理；在行政制度方面，國王之下設有宰相，稱為「貉侯」，將領則稱為「貉將」。國王之子稱「官郎」（皇子），國王之女稱「媚嬝」（公主），一般官員名為「蒲正」，另外還有臣僕奴隸被稱作「稍稱」，各種身分父子世代相傳，此種制度則名為「父道」。
外交方面，史料中經常提及雄王曾經命令越裳氏進獻白雉給周成王的事蹟，但沒有明確指稱是哪位雄王所為。攝政王周公以「政令不施，君子不臣其人」，認為自己德行不足，無法接受其稱臣而退回貢物，但予以重賞，並派指南車將貢使送回文郎國。關於此段記載，類似的內容在《尚書大傳》也有出現，故有部分學者認為這是越南史書吸收了《尚書大傳》的說法，而將越裳氏與文郎國相結合的結果。
在經濟方面，文郎國建國初期人民以樹皮做衣服，編織菅草為床席，釀米為酒，以榔桄（樹液可製作砂糖）、棕桐（可製作食用油）作為食物調味品，捕捉野獸、魚鱉為肉乾，醃漬生薑。當時農民以刀耕火種的耕作技術，來種植糯米等作物，並用竹筒炊煮。人民還懂得建築高腳木屋，以避免野獸的侵害。從上述記載可得知文郎國還處於由漁獵採集過渡至農耕的階段，並已經具有一定程度的建築技術，但物質生活仍停留在較為簡樸的階段。
有關文郎國的社會文化，相傳百姓為了方便進入森林、河川而剪短頭髮，而在嘗試捕食魚、蝦時，被水中的蛟蛇攻擊，人民求告於雄王，雄王認為這是因為山民與水中族類相異所導致，因此要百姓們將龍紋、水怪等圖形以墨刺畫在身上，以避開蛟蛇一類的水族侵害，成為百越之民文身習慣的由來。另外，剛出生的小孩以芭蕉葉為床；人死之後，則以杵舂聲讓相鄰村民得知。男女嫁娶之時，以臘肉為先，再以檳榔為禮，然後宰殺牛羊以為祭祀，最後以糯米飯送入新房，相互餵食之後，完成洞房，也可知其有關婚喪風俗的禮法制度已粗略形成。
三、山精、水精
在《大越史記全書》中，文郎國的末期有一段關於山精、水精求親於雄王的傳說，揭示了文郎國滅亡的原因。在文郎國的末期，雄王有一名女兒名叫媚娘，因為外貌美艷，吸引中國四川地區蜀國（西元前2500～前316年）的蜀王前來求親。雄王本欲答應，但貉侯認為蜀王意圖吞併文郎國，聯姻只是藉口，雄王遂拒絕蜀王聯姻的要求，使蜀王對此事懷恨在心。雄王再次為媚娘招親。他認為女兒乃是仙種，故來求親者也必須是才德兼備之人，方能匹配得上媚娘。消息傳開之後，有兩人前來求親，原來是生活在文郎國內的山精與水精。因為二人皆具賢才，雄王難以決定，於是與兩人約定隔日先帶聘禮到來者便可與媚娘成親。隔日山精準備了珍寶、金銀、山禽、野獸等聘禮前來，雄王便依約定將女兒嫁給山精。晚到的水精後悔莫及，遂作法下起大雨讓河水暴漲，率領水族要將媚娘奪回。雄王與山精先在慈廉縣上流架起鐵網阻擋，水精則通過陀江等水路進入陸地，在各地引發洪水淹成潭淵，伺機突襲；山精化為神祇，召來蠻人以竹籬笆抵禦水攻，再以弩箭攻擊水族，終將水精逼退，山精成功地娶得媚娘。山精與媚娘成親一事再次激怒蜀王，他囑咐子孫必定要攻滅文郎國並吞併之，此夙願則等到蜀王之孫蜀泮繼位之後為其達成。
在越南的上古傳說之中，有個值得注意的地方：這些神話明顯是受中國神話傳說所影響，像是前述的神農氏、洞庭君以及進獻貢物給周成王等內容。其原因何在？以《嶺南摭怪》與《大越史記全書》為例，《嶺南摭怪》主要記載各種中國、越南神話，非一時一地一人所作，最早應起於十一、十二世紀的越南李朝；而《大越史記全書》則是十五世紀後黎朝時期的重要官修史書，也就是說兩者皆為後世之文人所撰寫。實際上，相較於同時期的中國，早期的越南歷史處於文明尚未開化的部落社會，流傳至後世的記載自然不會太多。而後越南文化水準提升到一定程度，知識分子開始撰寫自己國家的傳說、歷史時，遇到上古神話中較為空缺的部分，便與影響越南最深的中國文化神話相附會，產生有中國文化特色的神話傳說。
＊作者為香港新亞研究所博士，國立成功大學歷史學系退休教授。著有《漢文文學在安南的興替》、《征戰與棄守：明代中越關係研究》、《血紅的桂冠：十六至十九世紀越南基督教政策研究》、《來自海洋的挑戰：明代海貿政策演變研究》、《海禁的轉折：明初東亞沿海國際形勢與鄭和下西洋》、《明清東亞舟師祕本：耶魯航海圖研究》等書。本文選自作者著作《越南史－堅毅不屈的半島之龍》（三民書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