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油漆讓鎮上變得多姿多采:《是設計,讓城市更快樂》書摘(2)

2016-12-08 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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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口修復。波特蘭的左鄰右舍聚在路口重新油漆他們的「廣場」。第一次給路面上漆時,曾經有市府官員跳出來說這裡是公共場所,而「公共的意思就是大家都不准用」。街坊們沒有被嚇退,他們揭竿起義的行動已經蔚為風潮,成為一個名為「城市修復」的運動。 (時報出版提供)

路口修復。波特蘭的左鄰右舍聚在路口重新油漆他們的「廣場」。第一次給路面上漆時,曾經有市府官員跳出來說這裡是公共場所,而「公共的意思就是大家都不准用」。街坊們沒有被嚇退,他們揭竿起義的行動已經蔚為風潮,成為一個名為「城市修復」的運動。 (時報出版提供)

在富裕城市裡,大部分人並不主動參與自家或社區的建設,他們只是被動看好地段跟房子,然後裝潢進駐。而我們都知道,終極的「無村」(village-less)城市──也就是都會的擴張區──已經很徹底地讓居民的社交與政治資產流失殆盡。我在前面介紹過,擴張區的美國人最不常做志工、最不常投票、最少參加政黨,也最不常揭竿而起抗議不公不義的事情。這種漠不關心不是沒有原因的,其中一點就在於大家真的很安於現狀。但事實是,你要在離散城市裡找到「阿哥拉」真的有難度,你沒辦法在沃爾瑪超市的停車場抗議,也沒辦法在星巴克裡面示威。買東西不算,但北美洲真的找不到幾個能把人固定聚集起來的社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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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為什麼那年春天,雷克曼回到塞爾伍德後所發生的事情,會那麼具有革命性。他激著自己的鄰居去把社區形貌的主導權拿回手中。

首先他在東南雪瑞與東南九街交叉口的角落,他爸媽那塊地上面的老樹旁,跟幾個朋友拿回收的木頭跟舊窗戶蓋了間簡陋的茶室。以這茶室為基地,他開始邀請鄰居來喝杯茶「止嘴乾」。這玩意兒對塞爾伍德來說新鮮得很。於是出於好奇,街頭巷尾的人紛紛跑來探個究竟。隨著春天捎來綠意,木棉的種子在微風中翱翔,周一晚間開始有人會一人一菜跑來聚餐,人數大概在幾十人之譜;到了夏天,幾十個人已經變成幾百個人。

街坊們會在這裡聊的都是社區的人事物:他們會聊一堆通勤的車子為了要到塞爾伍德橋,而從格狀街道中呼嘯而過的情況;他們會聊有小孩為了要去附近的公園而被車子撞到;還有他們會聊自己以前怎麼都不愛聊天。讓雷克曼喜出望外的是,有個周一的晚上,茶室邊的人潮滿到了路口中間,強勢地讓車子只能煞停,有人還忘情地在溫暖的晚風中跳起舞來。

終於,波特蘭的建物局(Bureau of Buildings)勒令拆除茶室這棟違章建築,但左鄰右舍只要看到路口,就會想起那個違法歸違法,卻讓人心嚮往之的村民廣場。

鄰居們現在記得的是,有個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孩、一名十三歲的少女,她召集了其他小孩,圍著一張以路口為中心、範圍涵蓋周遭四個街區的地圖,這群小孩拿著紅色簽字筆,開始在地圖上為鄰居「牽紅線」。首先是社區裡有個廚師,然後有很多愛吃鬼,接著又有位社工,然後有很多需要融入社會的人,有樂手,有愛聽音樂的人,有水電師傅各一位,有會修繕屋頂的黑手,有室內設計師、地景師、木匠、包商。畫完這些,意猶未盡的孩子們又補上了家庭主婦(夫)跟小朋友。這樣統統畫完以後,整張地圖彷彿布滿紅色毛線般,根本沒辦法看。但地圖中的這些人都是開車到外地去吃飯、社交、賺錢跟花錢。「我們了解到要建構村子,這裡已經萬事俱備,」雷克曼回憶說:「我們欠缺的東風只是一個把各種條件串聯起來的中心點。」換句話說,這個鄰里沒有人力資源不足的問題,有的是人謀不臧的設計問題。

九月的一個周末,有三十名鄰居湊在一起,他們帶了油漆,開始在柏油地上漆起同心圓,並且以人孔蓋為中心向外輻射出去,直到路口的四個角落都可以連成一氣。從這一刻開始,路口不再是路口,而是一個廣場,他們喚之為「共享廣場」(Share-It-Square)。

這次換成波特蘭市的交通事務署立馬威脅要開出罰單,還說要拿噴砂機把油漆從路面上除去。路口是公共空間,「公共的意思就是大家都不准用!」這是某位市府員工的「名言」─知名的失言。

但雷克曼使出渾身解數,用他一堆與村子有關的故事迷倒了諸位市議員。市長於是出手逼著工務單位的公務員就範。短短幾星期,路口廣場就有條件地拿到了使用執照。

街坊們在路口的其中一個角落蓋了一個電話亭大小的圖書館,方便愛書人來這裡互通有無;另外他們在東北角設了留言板跟粉筆架,在東南角設了農產品分享攤位,在西南角設了個茶水亭,裡頭有大家一致同意要時時裝滿熱茶的大容量保溫瓶。

到最後,公私間的界線開始變得模糊。鄰人們一方面徵用了公共的路權,但他們也禮尚往來地開放了自己的土地。一對夫妻在後院蓋了社區用的蒸氣浴,各家院子的籬笆開始撤除,幾條街區外的居民跑來農產分享攤上拿自己需要的蔬菜─然後留下自己帶來的青菜作為交換。許多人會不嫌麻煩的互相幫忙,包括有位年長的女士出城一周,回來竟發現鄰居已經幫她把剝落的住家外牆給重新粉刷好了。

我走訪波特蘭的那個春日,正好是廣場一年一度油漆換新衣的那天。整條街上都是油漆罐、刷子還有小孩子,大家在給柏油路抹上的顏色有電光粉、土耳其藍與草葉綠。仔細看的話,你會發現韋恩這位以撿空瓶度日的拾荒遊民,在村民用黏土跟稻草蓋出來的凳子上休息,抽根菸聊聊天,好不愜意。跟他聊天的是派特羅.費貝爾,也就是在後院弄了蒸汽浴給社區使用的那位。一名年輕媽媽放下了滾筒刷,然後跟我說她是為了女兒才搬到附近,結果女兒現在的朋友大都是以路口為中心交到的。貝蒂.畢爾斯是位留著灰白長髮的年長女士,她到角落那個有頂的亭子處,拿起保溫瓶幫我倒了杯茶,然後跟我說她曾經不敢走在這裡的街頭,因為她不認識也不相信路上遇到的人。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其他人則分享了他們生活的開銷變小了──這包括他們會跟朋友借工具,晚餐時間會更常找鄰居到家裡吃個便飯,不用老是外食。互相請吃飯當然跟二○○八年的金融風暴重創美國經濟有關,但要是人跟人之間的隔閡沒有先打破,那你也不可能找鄰居來家裡同桌吃飯。

這地方感覺就像那個出自於傳說中、而且搞不好只存在於人想像中的過往──曾經,住在一個地方代表你的名字大家都知道,不需要自我介紹,而且所有人都會關心你過得好不好。我幾乎覺得自己掉進了卡通中,我想這是因為這種場景在現代真的太稀奇了吧。要遇到這種好事幾乎只能看電視,但這裡發生的一切卻無比真實。

*本文摘自時報出版《是設計,讓城市更快樂》。作者為查爾斯‧蒙哥馬利Charles Montgomery。一九六八年出生於北溫哥華,一九九一年畢業於維多利亞大學地理系。他是一位屢獲殊榮的作家,亦是著名的都市規畫師,在加拿大、美國、英國都有開設關於都市規畫的課程,並運用心理學、行為經濟學,建築和都市規畫的專業,與BMW古根漢實驗室和溫哥華博物館合作,致力於社會實驗,幫助城市居民改變彼此以及他們與城市之間的關係。著有《最後的天堂》(The Last Heathen),並以此書獲二○○五年查爾斯‧泰勒獎(Charles Taylor Prize),新書《是設計,讓城市更快樂》獲加拿大羅伯布魯斯(Robert Bruss )房地產書獎,並入選希拉蕊.溫斯頓非文學獎、Shaughnessy Cohen 政治寫作獎等。

 

《是設計,讓城市更快樂》封面 。(時報出版提供)
《是設計,讓城市更快樂》封面 。(時報出版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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