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亞太經合會(APEC)第二十四次非正式領袖會議於11月19-20日在秘魯首都利馬展開。蔡英文總統的特使宋楚瑜主席和各國領袖坐在一起並且一字排開，主辦單位的安排彰顯各國領袖地位平等與相互尊重。宋楚瑜坐在普京總統旁邊，顯得相當亮眼，普京現在是全球最有影響力的政治人物，還是美國總統當選人川普最稱讚的國家領導人。在建立亞太自貿區的方向上，領導人外交更為鮮明。
宋楚瑜會前會後與各國領袖自然互動交談，顯示他個人試圖為台灣在兩岸與外交僵局上打開局面的努力。總統蔡英文的這項安排算是成功，因為兩岸的僵局並沒有成為會外議題，仍能顯示台灣積極參與國際社會並且不願挑釁的務實低調態度。中國大陸在國際上的地位越來越重要，台灣內部在兩岸關係上意見的分歧未來仍會衝擊經濟而在選舉過程中可能再次變成決戰焦點。亞太經合會以建立亞太自貿區為目標，台灣不突出分歧並且積極為台灣的經貿與外交關係鋪路是當前應為可為的作法。
川普時代來臨，世界各國紛紛在川普未來建構的美國優先論與保護主義的方向上自循外交出路，與俄羅斯和中國發展戰略夥伴關係成為最新的趨勢。中俄聯手的格局不但不會改變，還會加強。普京和習近平在APEC峰會上仍然商談深化雙邊經濟計劃對接的問題，習近平表示中俄在國際關鍵問題上方向一致，顯示這樣的外交戰略合作對中俄最有利。美國地緣圍堵政策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之後逐漸增強，當前卻在中東和敘利亞問題上顯得相當的吃力，川普也將可能因為改善俄美關係獲得內部改革喘息的空間，把精力放在與中國競爭貿易談判上，美國經濟也將可能因此受益。倘若中美俄互不退讓，才更容易導致國際秩序的混亂進而造成國際貿易的蕭條，因此，積極溝通與談判將是未來領導人最重要的工作。
川普調整外交利多於弊
美國在對外關係上，川普勝選超過華府主流菁英的盤算，華府的氣氛非常不同於美國其他各地，那裏是菁英的頭腦，決策的核心。川普代表老白低底層也不是甚麼美國民主的損害，而是反映的不同時期不同的主流與非主流位置對調的聲音。
美俄中未來的互動會是如何?可以從各自關心的前提來看:美國方面，川普的競選訴求是在外交上緩和美俄關係，在內政上重建經濟以增加本土的就業率，針對中國貿易不公問題來直接解決中美貿易失衡的問題，也就是所謂的中美貿易戰；俄羅斯方面，俄羅斯預期的是先就敘利亞內戰以及國際反恐問題著手，嘗試就是國際安全問題恢復合作，然後針對調整北約關係而後邁入俄美關係正常化，俄羅斯是不期待也不悲觀，就是朝著目標邁進；中國方面，以邀請美國加入亞投行作為緩解中美貿易戰的墊腳石，亞太再平衡是否改弦易轍關乎中美的軍事戰略安全。那麼，中俄關係作為一組最重要的戰略協作夥伴關係，川普上任之後中美俄互動所形成的格局會是如何?
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的驢象之爭，川普在美國強大的媒體、政治菁英以及全球市場反抗的環境下依然成功當選為美國第45位總統。希拉蕊的普選票超過川普，坦然尊重選舉人制度承認敗選，故雖敗猶榮。目前美國選後的局勢依然激蕩，美國各地反對川普的示威抗議者要求12月19日選舉人投票日改變他們的決定，這儘管是一種選後激情的延續，卻是值得川普去重視，如何在未來彌合這次選舉出現的撕裂問題是川普讓美國再偉大的根本條件。家和萬事興，美國是移民文化的大熔爐，否則內部族群相互的制肘將使政策窒礙難行。
在這次美國總統大選的競選過程中，美國的主流媒體一路引導輿論和民調結果投向希拉蕊，最終仍然沒有對總統選舉結果產生決定性的影響，這是值得探討的一件事。這顯示美媒對於川普如何終能通過選舉人票數門檻以及美國人心如何思變還是充滿了問號。當美國媒體脫離群眾並且深陷意識形態操作的吊詭泥潭中，媒體和智庫作為美國決策的重要二軌機制顯然遭受重挫，這將導致非常嚴峻的外交挫敗。美國的公共外交是全球的典範，各國因為美國倡議的軟實力概念而獲得啟發，美國不能在全球化過程中發展成為多邊溝通機制，讓中俄搶奪了這個主導權，這是蘇聯解體之後的美國外交過度仰賴媒體的意識形態宣傳以及地緣政治過度擴張的傲慢結果。川普上任之後，若能適時調整對外政策對美國而言仍然是利多於弊。
美國媒體以CNN為代表，還是非常好奇俄羅斯到底如何影響了美國這次的大選，11月12日特地連線莫斯科訪問了克里姆林宮的總統新聞發言人佩斯科夫。佩斯科夫強調俄羅斯堅持不干涉他國內政的原則，強調沒有干涉美國選舉，並且認為普京總統是保持中立的態度面對美國人民的選擇。那麼，俄羅斯到底如何影響美國總統選舉的結果呢?
俄在美大選前夕釋出清晰的政治訊號
首先，反俄或是反恐的優先抉擇。在恐怖份子嚴重蔓延在中東、中亞、高加索一帶地區，甚至到歐盟與美國製造恐怖爆炸之後，打擊恐怖份子事實上需仰賴美俄之間的真正合作，而歐巴馬時期的地緣優先政策，把遏止俄羅斯並且發展北約東擴、在東歐部署飛彈防禦系統以及在烏克蘭支持武裝政變等等作為外交優先，造成了美俄之間的地緣爭奪戰成為恐怖組織擴大的漏洞。接近美國大選之前，俄羅斯積極在俄歐邊境部署核武導彈系統並且宣佈單邊退出俄美之間削減核武協議以及武器級鈽處理協議等措施，都是在向華盛頓與華府菁英發出政治訊號:俄羅斯不惜發動一場核武大戰以捍衛俄羅斯國家的安全。例如:「希拉蕊當選就等著核武大戰」，這些話曾經從俄羅斯極右翼黨魁日里諾夫斯基口中說出，也曾經從俄羅斯共產黨黨魁久加諾夫口中說出。乍聽之下，覺得民族主義者又在高聲吶喊，儘管俄羅斯執政黨和政府沒有這種極端宣示性的表態，但是俄羅斯已經以實際行動做好核武備戰的準備了，這才是真正讓美國部分菁英退卻的原因。因此，希拉蕊的「反俄牌」與川普的「友俄牌」是美國菁英在處理反俄或是反恐議題上做出較量的最後對決。
其次，經濟或是軍事的優先抉擇。美國在九一一事件之後，布希最大的國內外挑戰就是阿富汗戰爭與伊拉克戰爭的合理性。布希當時發動對外戰爭，美國媒體與國家安全的合作是不可避免的趨勢，反恐成為媒體與政府合作的環境背景，軟實力外交成為說服中東與回教徒認同美國的中東戰爭，美國國際形象因而大受折損。
在經過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美國經濟的轉軌在綠能科技轉軌以及產業回歸本土的問題上產生許多爭執，但是歐巴馬執政時期的顏色革命和地緣圍堵政策，顯然沒有面對內部金融危機的底層反彈，採取的外交還是使美國將主要的力量分散以及轉移焦點在海外軍事行動上，對於美國大型企業的無限擴張與產業外移視而不見，放縱企業全球擴張，使美國本土勞工失業問題日益嚴重，城市基礎建設逐漸老舊骯髒，甚至紐約城也失去了現代化的光彩。生活水準下降與貧富差距擴大都催生民粹主義興起。這次選舉中出現許多種族歧視和排外的情緒就是多年積累的民怨，被川普當作選舉語言輕易點燃。因此，川普要在沒有經驗和優勢的外交上取勝，俄羅斯是首要唯一最有影響力的國家。這是川普的「友俄牌」。川普向俄羅斯表達合作，得到俄羅斯方面不斷的善意回應，這些隔空相互呼應的對話透過媒體成為了川普外交政見的保障。川普把經濟矛頭指向中國以及其他亞太地區的國家，等同向選民宣示處理經濟問題才是美國未來最重要的方向。
再者，強人或是菁英決策的抉擇。川普在美國媒體、同黨同志、美國名人以及國際社會一片排擠聲中依然強勢挺進，一人之姿力抗群雄，這是又一名新的強人的時代來臨。在當前國際社會充滿混亂的局勢裏，國家領導人的積極對話和頻密互動成為更為關鍵的決策因素。如果希拉蕊當選，在地緣圍堵政策的劍拔弩張的敵對立場上，要如何和普京和習近平對話?川普代表著美國未來要進行貿易戰、反恐戰而非美俄地緣爭奪戰。這樣一來，川普當選意味著等冷戰時期遺留下的戰略格局將重新組合，美國回到較為務實的地位上，在地緣政治上撤退使各國開始進行多邊外交，拉攏被圍堵的俄羅斯與中國進行平衡外交。值得一提的是:普京曾經說過不要忘記俄羅斯是核武大國，這儼然是公開宣示俄羅斯會以核武進行國家保衛。顯然，領導人的態度決定著國家對外發展的關係和方向。
俄美合作主動權仍在美國
莫斯科方面的態度非常清楚，不論美國的領導人是誰，俄羅斯都會對敘利亞問題速戰速決，等於向美國新任總統拋出合作的風向球，接不接球在於美國，對於俄羅斯將不再構成反恐障礙、也不構成內部決策的障礙。當俄羅斯崛起之後，美國的圍堵政策已經非常勉強要遏止俄羅斯，俄羅斯的反手就是地緣擴張到地中海，恢復了蘇聯解體之後從地中海撤走的海域空間。俄國民意最滿意的是俄國國際地位和軍事力量的提升。
俄羅斯在敘利亞的塔爾圖斯有常設海軍基地，赫梅米姆有常設的空軍基地，在大馬士革有國際反恐中心，俄羅斯完全可以獨自協助敘利亞政府軍完成反恐與結束內戰，到時候美國就只能被動撤退或是主動進行美俄世界大戰。無庸置疑，美俄合作絕對是對於打擊恐怖組織是最好且最有利的組合，這些反恐情資的分享是歐盟最需要的政策。歐盟安全以美國為首的北約組織為主要依賴，以美國總統馬首是瞻。這是美國的決策時刻，美國要發動第三次世界大戰嗎?答案清楚了，孤立主義的再現不是美國要孤立，而是不願意冒世界大戰的風險。川普勝選意味著美國選擇了外交和平，準備從地緣爭奪戰中撤退，這是底層美國人需要的想法，無可避免要與華府當前的政治菁英勢力產生拉鋸。
當前國際社會需要更為快速和有效的決策，來共同解決國際社會所處的複雜環境和衝突問題。希拉蕊代表美國菁英過去的單邊主義的絕對優勢與傲慢已經走到盡頭，美國選民支持川普的部分是無法繼續忍受美國深陷在意識形態與民主優越論的想像當中，那樣的美國將無法因應國際恐怖主義興起所造成的犯罪以及核武擴散等等一系列危機問題。如果美俄要在美國圍堵政策下持續僵住，恐怖份子會越來越猖獗。例如，敘利亞內戰問題自2011年發展至今，美俄領導人對於阿塞德政權的去留以及界定恐怖組織的問題始終無法達成一致的共識，這種僵持的時空拖延不斷造成嚴重的平民傷亡與難民外流。因此，在這個問題上川普的意見和莫斯科當局相同，未來彼此合作的機率將增大。
美國這次總統大選儘管是有撕裂的痕跡，但不能忽略美國民主制度本身自我檢討與自我修復的絕佳能力，這次選舉又何嘗不是一次自我療癒的過程與結果自省的深刻檢視。若是這種競選撕裂發生在其他國家大概就慘了，相信美國的民主機制卻可以自我調整。美國作為世界強權被迫退出歐亞的影響力只是地緣的再平衡，不是美國完全的潰敗，但是美國在外交上的錯誤卻是讓美國國內的內政付出高昂的代價，才會有這次選舉川普這號狂人的勝出。
川普自然不是美國的政治菁英，也不是民主模範生，但是不能忽略他所代表的美國中下階層的壓抑心聲長期遭到上層的漠視和忽略。假設希拉蕊如果當選，美俄對立的格局恐會延續；現在川普成功當選了總統，等於有了改善俄美關係的外交契機。川普勝選的結果同時顯示美國更願意結束自蘇聯解體之後的二十年的地緣擴張政策，而把力量放回到美國本土重建。未來美俄是否和解終結「新冷戰」的關係，選擇權還是在於美國，俄羅斯則提供了合作的先決條件。此外，俄羅斯已經在西方經濟制裁和國際油價下跌的危機中安然度過，現在的進口替代經濟轉型成效良好，甚至出口糧食代替能源和原材料成為了優勢出口，這兩年在美俄貿易中可以取得25%和16%的經濟成長，俄羅斯因應西方經濟制裁的手段是相當靈活。
中美俄分歧控管凸顯領導人外交
美國不得不適應多極時代分歧控管的時代已經來臨，軍事對立只會讓正常國家陷入零和遊戲的危險邊緣，而恐怖組織卻是占地為王，挾持平民作為人質繼續要脅。地緣爭奪戰造成恐怖組織擴大，美國在中東的單邊反恐戰爭以及的阿拉伯之春的顏色革命的侵入性作法仍無法規避責任。美國華府菁英卻寧願維持優勢民主宣傳而漠視國內底層的困境，這是過於強求的外交作法。外交是內政的延伸，美國自九一一事件之後，外交與戰爭成為國內問題的焦點轉移。
不可否認，俄羅斯民眾偏好川普。俄羅斯前外長庫德林認為，俄羅斯對於川普當選真是開心過頭了。這主要根植於一種俄羅斯內部對於普京決策的支持和擔憂的矛盾心結，開心來自於俄羅斯民眾曾經多數表示，最擔心的是美俄之間開戰。當然，俄羅斯不可能干涉美國的內政，也無法決定川普的決策。但是，川普未來無法同時對付俄羅斯和中國兩大強權，改善俄羅斯關係的舉措包括: 共同處理敘利亞和烏克蘭內戰問題，美國承認克里米亞歸屬俄羅斯並且正式解除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放棄與撤除北約在東歐部署導彈防禦系統的計畫。這些是重要且難以短期解決的棘手問題，但是這些卻是必須要面對的矛盾，否則美俄關係不可能解凍。
至於美國與中國的關係會較嚴峻，包括:朝鮮半島無核化問題對北韓的制裁、南海自由航權問題以及人民幣匯率問題，中美交鋒會在川普時代更為清晰。中國也不會坐以待斃，會持續發展「一帶一路」打造命運共同體經濟圈，並且強化中俄全面戰略協作夥伴關係，與歐亞經濟聯盟進行經濟戰略對接；持續強化上海合作組織的共同安全功能作為中俄安全戰略對接的重要平臺和機制，使中俄關係成為中國外交最為核心穩固的安全支柱。
在此基礎之上，中美俄之間的平衡關係在於中俄之間的聯手格局不會改變，但是俄羅斯和中國的個別角色和影響力在國際問題上會更加突出。中俄的崛起迫使美國地緣霸權的退讓，讓國際體系更趨於符合國際實力和現狀，單極的時代轉型成為中美俄三極強權的多極時代已經來臨，未來各區域的強權還會陸續浮出，如何在相互尊重與相互平等的基礎上進行溝通，儼然是所有國家的課題。小國與大國的多邊平衡外交也越發顯得重要。
總體觀之，中俄聯手抗美的格局不變是戰略方向使然，中俄關係不但在戰略格局上意見相近，並且在經貿關係上全面深化到各個領域，這是中俄整體戰略對接的體現，這不能受到中國內部菁英長期親美且期待改善中美關係而遭到刻意忽略。
試想習近平和普京為何要不斷見面確認議事日程?因為中俄關係長期受到中蘇關係對立的影響。美國才是冷戰的最後贏家，中蘇長達三十年都是輸家。但是不要忘記，中俄都是歷史與文化的傳統大國，兩國比鄰而居，經過近二十年領導人的堅持努力才創造今日的局面。
川普上任代表地緣責任歸屬、分歧控管和資源共用的時代正式到來。這次APEC峰會，中國與俄羅斯都是強調集體主義與公平互動，這顯示中俄聯手平衡美國的單邊壓力更為清晰，亞太唯美國馬首是瞻的局勢也正在變化，各國領導人的外交角色更為突出與關鍵。台灣領袖代表雖然不一定是兩岸最能接受的選擇，但是他所代表出席的國際場合及其所顯示的國際趨勢也是不可忽略的國際方向。
*作者為元智大學助理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