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時代,最壞的時代:《敵人是怎樣煉成的》選摘(1)

2016-10-13 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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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時間和地點(我的手機被他們拿去關機了),得到的回答是十一點多,車在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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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乘務員室被看定後,一乘警神情鄭重語氣緊張打電話,然後告知一直緊貼在我身邊的另一乘警:「車已經從北京開出,進河北了。」

車剛開我就被抓,且是跨省追捕並有追車戲碼上演,我才覺得不是小事兒。

火車停在河北一個名叫白澗的小站,車在這裡本不停靠,是專門為我停下來的,下車的只有我和抓我的人。

空曠安靜的月臺上,一堆黑魆魆的影子立即湮滅了我─全是警察。個個全副武裝警容嚴整像是在演舞台劇,第一個節目是兩個警察把我夾在中間照相。我被命令抬起頭,睜開眼睛,頭向左偏,頭向右偏……

單反相機,閃光燈,一張,又一張。有領導模樣的人指示多照幾張:「確保發出的照片清晰。」明擺著是要立即發出去驗明正身:真是大事兒了。

在那個小站上列車停了好久。很安靜,不曾聽到「臨時停車」的廣播,車窗依舊黝黑,站臺幾無燈火,估計不會有人為此驚醒,沒有人知道列車曾經在這裡停靠過。

夜行列車是我此前多年的主要交通工具。五一二地震後一直在四川做事情,種種原因又必須全國跑。我的身分本已足夠複雜,做著這樣那樣巨大一堆事時間捉襟見肘,所以酷愛夜行列車。在一個地方做完當晚的事情上車,第二天已是另一個地方面對另外的事情。在白澗月臺上忽然想到:

在我沉沉睡去的行程中,不知道有沒有經歷這樣的停車,在哪裡停靠?可曾有什麼人,像我此時一樣,成為安靜站臺上奇異的乘客。

在這個神奇的國家裡,我們不知道有多少神奇的事情,曾經發生,正在發生,即將……

在站臺上的時間,很漫長,河北警察一直跟北京通電話。電話往復的結果,要把一起爬山的朋友也叫醒,並押回北京─事情嚴重到這種程度了嗎?

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心一直在往下沉,就像是在做一個夢,一個一直往下掉落的夢,以為已經掉到底了,其實不是,永遠還有更黑更深的地方─原來,世上真的有無底洞啊。

被擁進派出所時,回身看一眼月臺上的列車,這趟車通向天堂,而我,去往地獄。

進門前目光劃過天空,那是我在此後的一百多天裡,最後一次看到天。我這一生都會記得,那天霧霾沉重,天黑得像個夢魘。我在廣大無邊的黑暗夢魘中墜入無底地獄。

心頭湧上這樣的詩句:

月光溫軟天空

雲朵潔白

白如上帝的羊群

不做詩人已經很久了。沒有想到,地獄門口的我,居然是個詩人。

傳知行創辦人郭玉閃去年即遭拘捕。(取自公民運動)
傳知行創辦人郭玉閃幾乎同時間被捕。(取自新公民運動)

被審

「給你吃,給你睡,還有完備的醫療保障。讓你活著,就是為了接受我們的審訊。」

被抓後經歷了幾十場審訊,短則兩三個小時、長則通宵達旦,全憑三個代表興之所致,威脅承諾罰站潑冷水,或做深入細緻的政治思想工作,指東打西隨意揮灑,各種手段與演技比翼齊飛同樣傾國傾城,我坐以待斃站以待斃心頭盤旋著巨大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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