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市場都有故事，一切都是資源分配問題：《創造金錢買不到的機會》(2)

每個市場都有故事

2010年4月某天的清晨5點，4個城市的8個外科醫師團隊正為接下來的手術準備，4個健康的人將各捐1枚腎臟給素昧平生的人，4個受贈者罹患末期腎臟病，可望因此重獲新生。

在此同時，傑瑞和潘蜜拉．葛林夫婦（Jerry and Pamela Green）正在麻薩諸塞州林肯市（Lincoln）自家廚房桌上研究天氣。他們將以志工身分，駕著小飛機前往新罕布夏州黎巴嫩市（Lebanon）取得其中1枚腎臟運到費城（Philadelphia），再從那裡取另一枚腎臟運到波士頓（Boston）。（另外還有2名飛行員會運送其他2枚腎臟。）因為他們的飛機標示緊急醫療的「救生員」（Lifeguard）代號，飛航管制員毫不遲疑地直接引導他們穿越世界最繁忙的空域，沿哈德遜河（Hudson River）南下，飛越紐華克機場（Newark Airport）上空，前往費城，而且被安排立即降落。數架載了幾百名乘客的噴射客機因此而短暫延誤。

一切都是資源分配問題

可供移植的腎臟稀少，空域也一樣。一架客機每分鐘會耗掉幾百美元的燃料，而一塊特定空域同個時間只能容納一架飛機。乘客的時間也很寶貴。4 月那一天，誰會獲得哪個腎臟、在哪間手術室開刀，會用哪條航道運送，這些稀有資源全都需要分配，所以當傑瑞不開小飛機的時候，他是哈佛大學經濟學教授，這或許說得過去。

經濟學研究的正是如何有效率的分配稀有資源，也研究如何讓資源變得比較不稀少。

那些腎臟和航程不是那天唯一經過分配、結合所有人力物力拯救4 條生命的稀有資源。多年前，那些外科醫師都曾過關斬將，獲得醫學院錄取，繼而通過外科住院實習和臨床培訓。他們在每個階段都和其他有志行醫的人競爭。傑瑞也必須透過類似的競爭才會得到工作。專業訓練之前，傑瑞和那些外科醫師都要先考上大學，在上大學之前，傑瑞先考上紐約市的明星學校史岱文生公立高中（Stuyvesant high school）。注意，願意付出最高代價或拿最低薪資並不能取得腎臟、得到高度競爭的名校入學資格，或是從事人人嚮往的工作，這裡的每個情況都必須經過配對。

有些市場無法只用價格決定

猶太法典塔木德（Talmud）有個故事，有人問祭司，造物主創造宇宙之後都忙些什麼。祭司回答，「祂在配對。」這個故事接著解釋，媒合成功的婚姻為什麼重要，而且「跟分開紅海一樣難」。

配對（matching）是經濟學家的用語，描述我們如何取得人生中選擇的許多人事物，而且這些人事物也選擇我們。你不可能只通知耶魯大學你要註冊就可以入學，或是告訴Google 你要去上班就會成為員工，你也必須被耶魯大學錄取或是被Google 雇用才行。不論是耶魯或Google，都不能命令誰來找它們，就像夫妻不能只是一方選擇另一方，雙方都必須互相選擇。

這時常發生在一個有申請和選拔流程的結構性配對環境，這些配對流程與操作方式會決定每個人生命中某些重要的轉捩點，也決定許多小的轉捩點。配對不但會決定誰獲准進入最好的大學，還會決定哪些學生能修到最熱門的課、住最好的宿舍。它還會決定大學畢業後誰會找到最好的工作， 誰最有機會升遷。有時候，配對是生命的守門員，會決定哪些危急的重症患者能獲得稀有的器官移植。

即使是上天決定的配對，也會出現在交易平台（marketplace）。市場和愛情故事一樣都從欲望開始，交易平台幫忙塑造和滿足這些欲望，撮合買方與賣方、學生與老師、求職者與求才者，有時甚至撮合尋找愛情的人。

直到最近，經濟學家常匆匆略過配對，將注意力主要放在商品市場，用價格單獨決定誰得到什麼。在商品市場，只要你負擔得起，你可以決定自己要什麼，然後取得你要的東西。當你在紐約證券交易所（New York Stock Exchange）買進100 股AT&T 股票時，你不用擔心賣方不會選擇跟你交易。你不用遞交申請書或對賣方阿諛奉承。同樣的，賣方也不必推銷自己，價格決定一切，在供給等於需求的價格條件下撮合你們。在紐約證券交易所，價格決定誰得到什麼。

但在配對市場（matching market），價格無法起相同的作用。唸大學可能成本很高，並非人人負擔得起，但這不是因為大學調高學費，直到負擔得起的學生人數剛好符合學校能容納的名額，達到供給等於需求的條件。相反的，菁英大學儘管學費昂貴，仍努力將學費維持在一個夠低的水準， 低到很多學生都想就讀，然後錄取其中一小部分申請者；而且大學無法只是挑選學生，也必須巴結學生，提供參觀活動、豪華設施、助學貸款和獎學金，因為很多學生不只被一所學校錄取。同樣的，許多雇主不會以降低工資的方式，讓想低價取得工作的求職者填滿職缺。它們想要最合格和忠誠的員工，而非最廉價的員工。在職場上，追求通常是雙向的，雇主提供誘人的薪資、福利和晉升前景，而求職者展示熱情、資歷和上進心。大學招生、勞動市場與求偶和婚姻的相似度不只有一點點，它們其實都是雙邊配對市場，需要雙方的搜尋和追求。只要價格不是唯一用來決定誰得到什麼的因素，這個市場就必定需要配對。

有些配對完全不涉及金錢。腎臟移植非常昂貴，但金錢不能決定誰能得到腎臟。事實上，為了移植而買賣腎臟是違法的事。同樣的，飛機降落需要付費，但降落費不是決定哪架飛機拿到優先降落權的因素。接受公共教育的機會亦非由價格決定，納稅人資助學校正是為了讓每個孩子都能免費入學，很多人會認為允許金錢決定誰獲得腎臟或熱門公立幼稚園名額令人反感，因此當缺乏足夠腎臟來滿足所有換腎需求（事實上不夠），或是最好的公立學校沒有足夠學生名額（永遠不夠）的時候，這些稀有資源就必須透過某種配對流程（matching process）來分配。

解決配對市場問題的新經濟學

不論是正式還是臨時的配對流程，都會隨時間逐漸演化，甚至在這幾年，配對流程有時還可以設計。市場設計這門新經濟學將科學引進配對流程，並廣泛引進市場中，這就是這本書的重點。我與幾位來自世界各地的同行開創市場設計這門新學科，幫忙解決現存交易平台無法自然解決的問題。對於究竟是什麼使「自由市場」中規中矩地自由運作， 我們的研究有新的見解。

我希望這本書能讓你啟發洞察力去理解所面對到的各種配對。你想送孩子去一間很好的幼稚園？或是引導她申請進入大學？或是你正在找新工作嗎？我的目的是讓你用新的方法去思考如何通過那些配對流程。

我也希望這本書能幫助你更了解為什麼某些組織的形式運作得很好或是很糟。

我想闡明政治人物常說的那套過度簡化的自由市場主張。究竟是什麼因素允許市場自由運作？當我們談到自由市場時，我們不應該認為那是一個什麼都可以做的市場，相反的，自由市場應該是有一套妥善設計的規則，讓運作順暢的市場。一個能自由運作的市場就像一個能自由轉動的輪子，需要一個輪軸和充分潤滑的軸承，而如何提供那個輪軸和保持那些軸承順暢運作就是市場設計的宗旨。

市場設計將古老的配對行業拓展到新的領域。請把這本書當作一趟觀察發生在你我周遭的配對和市場創造之旅吧， 我希望能提供你一個新的方法去看世界，去理解誰得到什麼，以及為什麼。

＊本文出自天下雜誌出版《創造金錢買不到的機會：諾貝爾經濟學獎突破市場經濟賽局的思維》一書的導讀，本書作者艾文．羅斯為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史丹福大學經濟學教授，著名市場設計和賽局理論專家。艾文‧羅斯曾經設計多個市場，包括影響美國醫師尋找第一份工作的全國住院醫師配對計畫（National Resident Matching Program, NRMP），如今這個計畫每年幫助超過2 萬名年輕醫師與住院醫師找到工作；另外也幫忙重新設計紐約市高中選校招生系統與波士頓公立學校 選校招生系統，幫助數十萬名學生和家長安全的填寫志願，進到理想的學校；並建立腎臟移植交換的理論，幫助美國的外科醫師將腎臟移植交換變成標準移植流程。因為市場設計與配對理論的發展貢獻，在2012年與羅伊德．夏普利（Lloyd Shapley）共同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