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川普(Donald Trump)與習近平即將於南韓會面前夕,中共官方喉舌《人民日報》27日發表評論,罕見地以柔軟姿態呼籲:「中美兩個大國在經貿問題上有分歧很正常,但只要坐下來談,秉持平等協商和建設性立場,完全可以妥處分歧,找到正確相處之道。」《彭博新聞》(Bloomberg News)認為北京擺出罕見的和解語氣,也預期「川習會」將批准美中貿易協議,「但這是否對市場帶來持久緩解尚不清楚,美中關係的新常態似乎是頻繁的關係破裂和短暫修復」。
這篇以「鍾聲」為筆名發表的評論〈共同維護好來之不易的磋商成果〉,刊登在10月27日《人民日報》的第二版。文章指出:「中美此輪經貿磋商議題廣泛,涉及美對華海事物流和造船業301措施、延長對等關稅暫停期、芬太尼關稅和執法合作、農產品貿易、出口管制等,都是雙方共同關心的重要經貿問題」、「雙方同意進一步確定具體細節,並履行各自國內批准程序。在這些問題上,中美都有各自長期堅持的利益關切,但雙方都沒有被問題遮住視線......為雙方各自發展和世界經濟帶來了利好。」
許多分析家所擔心的「台灣成為談判籌碼」,在這篇評論中倒是完全沒有提及,只提到「中美妥處分歧、推進合作,最重要的是要落實好兩國元首達成的重要共識。今年以來,習近平主席同特朗普(川普)總統多次通話,為改善和發展中美關係確定了基調、指明了方向。正是在兩國元首重要共識指引下,雙方經貿團隊先後舉行5輪磋商,達成積極共識」、「這充分表明,確保中美這兩艘巨輪共同前行,不偏航、不失速,必須......堅持相互尊重、和平共處、合作共贏三點原則不放鬆」。
該評論也強調,「中美經貿關係的本質是互利共贏,雙方合則兩利、鬥則俱傷,這是被過去數十年兩國關係發展反覆驗證的真理」、「中國作為負責任大國.....一直主張中美應展現大格局、大擔當,一直反對『脫鉤斷鏈』」、「美方也多次表示,『美方無意與中方脫鉤』『美中經貿關係是全球最具影響力的雙邊關係』。既然有這個共識,雙方就應相向而行,珍惜每一次磋商成果,不斷積累互信、管控分歧,推動中美經貿關係在互利合作的軌道上行穩致遠。」
該篇評論最後指出:「磋商成果來之不易,需要雙方共同維護。中美兩國有能力、有智慧找到共存共榮之道。當對話取代對抗,當合作超越分歧,中美就能找到妥善解決彼此關切的辦法,推動中美經貿關係健康、穩定、可持續發展,為兩國人民和世界各國民眾帶來更多福祉。」當美中談判代表26日宣布川習會已經達成「積極框架」,這個好消息能否掩蓋雙方深層的結構性矛盾?中共官媒的這番喊話,究竟是和平的序曲,還是另一場更大風暴來臨前的短暫寧靜?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即將於南韓上演的這場權力大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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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鍾聲」響起:中共喉舌為何放軟身段?
要理解北京這次表態的份量,首先必須讀懂「鍾聲」這兩個字的弦外之音。《彭博新聞》指出,「鍾聲」是「中國之聲」的諧音,是《人民日報》在評論國際重大議題、傳達北京最高層對外政策觀點時所使用的權威筆名。因此當「鍾聲」響起,意味著這不僅僅是一篇普通的媒體評論,而是代表著中南海的官方意志。
這篇評論文章一改過去數月來的戰狼姿態,採取了極具安撫性的語氣,稱馬來西亞談判的進展顯示了「中美雙方完全有智慧、有能力妥善管控分歧」。文章強調,「對於出現的具體問題,雙方不是視而不見,而是聚焦問題、解決問題」,並呼籲雙方應該「相向而行,珍惜每一次對話溝通取得的成果,持續積累互信、妥處分歧」。
這番論述的背後,是美中關係在過去一年多驚心動魄的演變。自從川普在四月宣布了自1930年代以來美國最大規模的關稅壁壘,一度讓中國出口到美國的商品面臨高達55%的懲罰性關稅後,雙方進行了五輪艱苦的談判。北京的最新表態,似乎在極力證明,沒有任何一方真正想要走向「脫鉤」的絕境。這既是說給華府聽,也是在對國內外信心喊話。
馬來西亞的密室協商:川習會的談判桌上,擺著哪些籌碼?
如果沒有意外,這個週末在韓國登場的「川習會」,將是對馬來西亞談判成果的最終簽字確認。儘管完整細節仍待揭曉,但檯面上的幾大關鍵籌碼,已然勾勒出這場大國博弈的輪廓。
首先,是稀土這張北京的王牌。中國在全球稀土開採產量中佔據近七成(根據美國地質調查局2024年數據)、精煉更佔九成的主導地位,是美國乃至全球高科技和國防工業不可或缺的戰略資源。此前,北京威脅要對任何含有中國稀土金屬的全球貨物實施出口管制,引發了歐美國家的巨大恐慌。根據美國財政部長貝森特(Scott Bessent)在談判後的說法,他相信中國將「在重新審視期間,將最新的稀土限制措施推遲一年」。這被視為北京為換取和平而做出的重大讓步。
其次則是芬太尼(Fentanyl)問題與川普關稅戰的連動。為了施壓北京遏止用於製造這種毒品的化學原料外流,美國對中國課徵了20%的專項關稅。這筆關稅疊加在其他高額關稅之上,對中國相關產業造成了沉重打擊。如果能在這項關稅上獲得減免,對於內需疲軟的中國經濟而言,無疑是一場及時雨。
至於美國大豆(Soybeans)的採購問題。根據美國農業部的數據(因聯邦政府停擺,自9月18日後未再更新),自新一輪收成季以來,中國尚未從美國購買任何一批大豆。恢復對美國農產品的大規模採購,一直是川普政府的核心要求,這不僅攸關貿易平衡,更直接牽動作為川普票倉的美國農業州人心離散。
資本市場的短暫狂歡?
美中關係在週日晚間傳出暫時緩和的消息,週一(27日)香港恆生中國企業指數一度上漲1.3%,更廣泛的MSCI亞太指數更上漲1.5%,創下盤中新高。由於避險需求的減弱,中國10年期公債殖利率也隨之上升。然而華爾街的分析師們卻顯得異常冷靜,甚至帶有一絲悲觀。彭博經濟的分析師團隊在一份報告中寫道:「我們預計領導人會批准這項協議,但它是否會給市場帶來持久的寬慰,則不太清楚——美中關係的新常態,似乎是一種頻繁破裂和短期修復的循環。」
野村證券首席中國經濟學家陸挺的觀點更為直白,他在報告中指出,全球投資者正在學會適應「緊張、升級、休戰」(tension, escalation, and truce)的新常態:「全球最大的兩個經濟體降低緊張局勢是件好事,但我們相信,這場超級大國的競爭在未來很可能會再次升級。」分析家普遍抱持的懷疑論,也反映出市場對於川普政策多變的深刻記憶、以及對美中矛盾難以調和的清醒認知。
北京的盤算:以空間換取時間,應對內部經濟的「深水區」
北京為何此刻願意放軟身段,以實質讓步換取外部環境的暫時穩定?彭博經濟的分析師們一針見血地指出,從北京的角度來看,減少外部不確定性,將為決策者贏得寶貴的時間,這樣他們才能專注於支撐國內經濟和提升其技術自足的能力。儘管上個月中國工業企業的利潤出現了自2023年以來最大的增幅,似乎顯示價格戰有所緩解;但硬幣的另一面,卻是依然黯淡的就業市場,以及持續數年之久的房地產崩盤危機。這些內部挑戰,如同一個個待拆的炸彈,迫使北京必須在對外關係上採取更為務實和謹慎的策略,避免多線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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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報》的評論中,特別點名呼籲美方應堅持由財長貝森特和中國副總理何立峰所主導的經貿磋商機制,這番表態也顯示北京有多麽需要一個「可預測的」談判軌道,讓北京能集中精力處理內部經濟的「深水區」問題。如果「川習會」的結果一如《彭博》預測,雙方正式簽署一份「停戰協議」,讓全球市場暫時鬆一口氣。但正如許多分析家所指出的,這或許更像是一場漫長拳賽的中場休息,只要「大國博弈」的底層邏輯不變,任何一方撕毀停戰協議恐怕也是意料中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