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投書：「大鬧劇，大成空」—選民不是「討厭民進黨」而是「討厭民粹團體」

2025年7月26日，針對國民黨24位區域立委以及前民眾黨新竹市長高虹安的大罷免投票結果正式出爐，最終國民黨所有區域立委皆安全過關，且不同意票都大於同意票，綜合計算24個立委選區的票數(未列入新竹市長高虹安)，總同意票數為1,613,085票，得票率達42.53%，不同意票數為2,179,3845票，得票率達57.47%。

雖有部分媒體人在選後將此次投票結果評價為「討厭民進黨」繼2022年縣市長選舉之後，睽違三年的再一次勝利，然而這大罷免運動性質極其特殊，從始至終民進黨無論總統賴清德、行政院長卓榮泰與全黨立委都以在幕後支持罷團為主，罷團幾乎是交由曹興誠、八炯、閩南狼這些綠營外圍支持者全權指揮調度，綜觀罷團造勢的各種場合，民進黨立委也都努力縮短助講時間，履行自己宣稱的「公民團體側翼」角色。

因此，不同意罷免的選民固然對幕後扶持公民團體的民進黨存在不滿情緒，但筆者以為這次選民真正要教訓的對象實為發起大罷免的公民團體，而公民團體的「民粹主義」色彩過於濃厚，才是726大罷免大失敗的最大主因。

有關民粹主義(populism)的研究在世界各國行之有年，而根據德國知名政治學者Jan-Werner Müller歸納，民粹主義具備三大主要特徵：

一、批評菁英及政治現狀與民意不符。

二、核心論述空洞的反多元主義。

三、區分「真正人民」與「人民敵人」的邊界。

此次大罷免運動中，操盤罷免的公民團體即充分展現上述特徵。首先，公民團體將國民黨立委這些掌握權力的政治菁英，全部戴上親中立委的紅帽子，批判其無法代表台灣「反共護台」的多數民意，頗有美國1950年代對於親共人士「寧可錯殺，不可錯放」的麥卡錫主義氣息。客觀來說，國民黨的確存在傅崐萁、王鴻薇這種直接會見中共官員或到中共節目進行時事評論的親中立委，但大多數國民黨立委只是在外交層面缺乏中心思想，或是想在中美兩大國之間走鋼索，並非主張向中國一面倒。若無收受紅錢或暗通中共的司法證據，直接指控國民黨立委悉數「舔共賣台」實在是太過沈重。即便捍衛國家主權不被中共侵蝕的價值觀，時至今日仍在台灣獲得大部分人民認同，也不代表多數選民能對這種缺乏直接證據就下架所有「疑似親中」立委、具有造成社會高度對立風險的麥卡錫主義買單。 （相關報導： 王惠珀觀點：善意的摘尖─選賢與能；惡意的摘尖─大罷免 ｜ 更多文章 ）

而公民團體在批判國民黨立委親中之餘，也把對於立法院去年12月通過《選罷法》、《憲訴法》及《財劃法》三法修正案的不滿列為罷免主因。雖說當初藍白立委在通過三法修正案時，的確存在諸多立法程序與討論空間上的瑕疵，但公民團體在各種宣講場合數度聲稱三法修正案與民意相違，更是背離事實。據台灣民意基金會在今年一月份的民調指出，選民對於《選罷法》修正案贊成者46%、反對者47%；《憲訴法》修正案贊成者50%、反對者29%；《財劃法》修正案贊成者42%、反對者43%，在實際民意對三法修正案呈現二元對立或略微向贊成傾斜的分佈下，公民團體未能依循憲政管道發起複決公投，對三法修正案進行民意檢測、搭起正反雙方對話橋樑，展現異於藍白立委的高度，反而採取民粹主義的行銷手法，動輒主張反對立場才是真正民意，要下架這些不代表民意的藍白立委。這麼做不但沒能凝聚所有三法修正案的反對者，還導致部分反對者因為並不討厭自家選區的國民黨立委而沒有出來投票，倒是觸發反感自身「被公民團體代表」的三法修正案贊成者團結起來，以「不同意罷免」的民意海嘯全面反噬公民團體。

此外，公民團體在這場大罷免運動中，除了高舉「反共護台」的論述主軸外，幾乎未能提出民生經濟、基礎建設或社會福利方面的具體願景與藍圖，顯示其訴求仍停留在破壞性大於建設性的層次，落入常見於民粹主義者的虛無主義困境。更令人不解的是，公民團體在造勢場合中，時常流露出一種「好為人師」的姿態，彷彿只有徹底仇視中國、完全認同罷免立場的人才是真正的台灣人。這種由敵意情緒主導的排他式言論，附加民進黨立委柯建銘「刑法一百條伺候藍委」、吳思瑤「嚴格審查言論自由」與沈伯洋「成立國安法停」三人言論呼應下，構成一種近乎「極端民族主義」的論述鐵三角，令公民團體的行動邊界瀕臨極右翼的危險紅線。這不僅與其自詡「罷免是愛」的口號相互矛盾，也難以獲得向來珍視多元與包容的台灣社會廣泛認同。

再者，公民團體聲稱將民國派、反共藍與台派、綠營整合，卻未對這台「政治拼裝車」內部零件彼此抵觸的問題進行整修和更新。例如，公民團體頻繁使用「兩蔣反共」文宣宣傳大罷免，一定程度上迎合了反共藍的喜好，卻忽視台派選民在轉型正義與去蔣化議題上，與兩蔣存在根本性的價值衝突，而民國派堅守中華民國政體的信念，也與部分綠營支持者建立台灣國的路線相互牴觸，公民團體在沒能化解兩造分歧就讓這台拼裝車橫衝直撞，即使日常參與罷團活動的成員及支持者能接納彼此的不同，這種組合式的政治敘事仍無法向許多傳統綠營選民交代，使整體罷免行動呈現先盛後衰的結果。

因此筆者以為，這場大罷免運動並非對「反共護台」國安政策的否決，而是來自24個立委選區的台灣人民，用選票否定了徒有反共外殼、核心論述空洞、內部組成混亂，並經常以「怎樣才算台灣人」進行情緒勒索的「民粹主義公民團體」。他們堅定拒絕了麥卡錫式的仇恨政治，讓民進黨內極右翼扶植反共民粹的野心轉瞬成空，也讓一年多來都深陷在情緒疲勞的台灣社會，迎來一段難能可貴的修復期。未來，領導中央政府及民進黨的賴清德總統將如何重拾調和鼎鼐的重責大任，在各大法律案、預算案與人事案與藍白佔多數的立法院有效協調，而藍白立委又該如何化解與公民團體之間的隔閡，實踐彼此口中那個重新團結台灣的承諾，將是賴總統與藍白立委雙方在剩餘任期內的最大任務，也將是檢驗其能否在2028年順利連任的關鍵指標。

＊作者為國立政治大學政治學系準碩士生 （相關報導： 王惠珀觀點：善意的摘尖─選賢與能；惡意的摘尖─大罷免 ｜ 更多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