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坤良專欄:三代流轉.春帆依舊在

2015-07-23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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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廉對近年台灣的新世代小說少有接觸,不太了解,直覺太重文字雕琢。兒子得大獎,孝廉說不意外,因為兒子寫的小說情節流暢,結構清晰,懸念設計拿捏得宜,而且日語運用自如。孝廉認為小說最重要的是讓讀者舒服,什麼小說讓他讀起來舒服?他內舉不避親,《流》就讓他讀起來「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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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緒五歲從台北來福岡,與正在廣島大學攻讀博士的孝廉一起生活,唸幼稚園、小學,而後回台灣,九歲再到福岡,長大後在其父任教的西南大學取得經濟學碩士學位,並步母親後塵,在大學教中文。他的外型酷似父親,一樣瀟灑,不修邊幅,領完直木賞的記者會,就穿著T恤牛仔褲上場。孝廉喜歡與好朋友喝酒,喝得微醺時散發著赤子之心,優雅的神態頗有許常惠的韻味,但「餘興節目」比許老師單純許多。孝廉說兒子酒量比他好,大概跟寫作一樣,從小耳濡目染的結果,而且同樣是青出於藍。孝廉調侃自己因為做研究、寫論文,分散了創作力,寫不好小說,兒子只專注創作,別的不會,反而能把小說寫好。

孝廉年輕時代對老兵的關心常表現在作品之中,他的《春帆依舊在》寫馬關條約簽訂及中日台的歷史糾葛,王家三代在中國—台灣—日本漂流,似乎就是這段大歷史的縮影。震緒筆名東山彰良含有緬懷祖籍山東與父親曾讀書、教書的彰化之意,也跟父親一樣,對三代漂流有深刻的體會。他在二○一一年接受媒體訪問時,曾提到「小時候我經常往返台灣及日本,台灣人把我當成日本人,日本人還是把我當成外國人,讓我很不自在,不過這樣的認同危機也直接影響我的創作。」

王震緒與他得獎作品《流》。
王震緒與他得獎作品《流》。

為了寫作《流》,震緒多次採訪父親,書中主角在台經歷也以父親為原型。孝廉說兒子把他的舊相本重新整理,加上創造力,成為自己的故事。這部小說描述一名十七歲少年探索祖父死亡之謎,內容涉及國共內戰和台灣的戰後歷史,第一章祖父和蔣介石之死,即以蔣公過世,台灣一片慘淒,野哭巷祭講起。第二章寫高中退學,這是孝廉唸彰化高中二年級時因幫同學當槍手,以致被退學的真實寫照。《流》的故事大半是真實的,根據《產經新聞》報導,擔任評審委員的北方謙三指出,這本書「立足於台灣的複雜之上,描繪出血色與汗味的光熱青春,是二十年一見的傑作,若在直木賞而言,說四十年一見也不為過」。

歷史書寫長期被政治制約,將事件封在堅固的框架之中,也就是新歷史主義所謂充滿斷層,歷史由論述構成。《流》的中日台跨域書寫,讓人聯想近年流行的新歷史主義與歷史/文學的議題。後現代主義風潮中,歷史不再為高舉「解構」旗幟的意識形態左右,從大寫單數歷史(History)碎裂為小寫複數的歷史/故事(histories),成為解構大歷史後重新建構歷史的素材。

第二次世界大戰無疑是當代歷史書寫最重要的背景、場景之一,二○一五年是二戰結束七十周年,意義重大。去年澳洲作家弗拉納根(Richard Flanagan)榮獲英國布克獎(Man Booker Prize),得獎作品《通往遙遠北方的窄路》(The Narrow Road to the Deep North)係以二戰為背景,震緒的《流》加上馬來西亞華裔作家陳團英的《夕霧花園》(The Garden of Evening Mists)以及吳明益最新小說《單車失竊記》,雖然彼此的空間場景、中心思想、美學策略不盡相同,然皆勾勒出歷史空間的個人生命軌跡,以及家族生活圖像的記憶敘事。

文學創作是還原歷史真相的方法之一,而歷史洪流的波瀾壯闊也是個人情感的涓涓細流。悲情愈少,創作性愈高,寫出來的詩篇更能引起讀者的共鳴,這大概就是王孝廉這位「讀者」讀兒子小說所謂的「舒服」吧!

*作者為台北藝術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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