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五年三月我來到德國波昂（Bonn），看到不少哲學家尼采的文物。尼采在開始研究哲學前，以寫作為業，二十四歲時成為德語區古典語文學教授，專攻古希臘語及拉丁文文獻。一八七九年之後尼采飽受精神疾病煎熬，撐到一八八九年終於精神崩潰，再也沒有恢復。
尼采曾說：「許多真理都是以笑話的形式講出來。」
這句話影響我，在嚴肅的場合，忍不住搞笑，卻也因此常被長輩教訓，吃了不少苦頭。我讀過一本書 American Nietzsche，發現尼采沉悶的哲學理論對美國有不小的影響。
尼采一貫批判佛教，譴責其為「虛無主義」（Nihilistic）的信仰系統，卻又自稱為「歐洲的佛」（Buddha of Europe）。尼采在定義堅持己見的主張（Advocacy of Self-assertion）和意志力（Will-to-power）等觀點，直接反對佛祖，而對無常的世界（Impermanence of the World）和排斥物質本體論（Substance Ontology），尼采的思想則非常接近佛祖千年前闡明的見解。
尼采的著作深深影響了希特勒，某種程度相信基督教是有缺陷的，並認為自己就是替上帝和基督代言的彌賽亞。希特勒以清除世界的墮落信仰體系為己任，認為人類進步必須靠優異的雅利安民族來邁向新境界。幸好他並不排斥佛教。一九二四年「佛教徒之家」在柏林成立，容納所有佛教派別。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納粹（Nazi）在嚴格的控制下容許佛教徒之家繼續開放。一九四一年納粹當局關閉了柏林的佛教協會，但並沒有迫害佛教。納粹寬容佛教的可能原因是，佛教是盟友日本的信仰。納粹標誌和佛教「卍」字相似，是否代表希特勒認同佛教及佛學？
我們在廟宇看到「卍」畫在佛祖如來的胸部，是「瑞相」，能湧出寶光。唐代玄奘將它譯成「德」字，強調佛的功德無量。《大佛頂首楞嚴經》：「即時如來。從胸卍字。涌出寶光。其光晃昱。有百千色。」武則天則翻譯為「萬」字，表示集天下一切吉祥功德。「卍」字有兩種寫法，一種是右旋（卐），一種是左旋（卍）。高雄佛陀紀念館上方矗坐著「佛光大佛」，胸口是一個左旋卍字（圖三）。希特勒親自設計的黨旗為紅底白圓心，中間嵌一個黑色右旋字。他在《我的奮鬥》書中說：「紅色象徵我們這個運動的社會意義，白色象徵民族主義思想。卐字象徵爭取雅利安人鬥爭勝利的使命。」由這句話可知，希特勒完全不了解右旋的佛學意義。
希特勒對右旋卐的了解應該是由日爾曼神話而來。今日好萊塢電影很夯的雷神索爾（Thor）其實是早期日爾曼民族共有的神祇，卐是他的槌子，直到今日，Thor符號還是白人至上主義的象徵符號。右旋卐字的德語是Haken kreutz，亦意指「彎勾十字架」。右旋卐字也使用於波羅的海沿岸，稱之為Perkunas，拉脫維亞朋友克羅明博士（Janis Klovins）告訴我，一九一八年到一九三四年間，右旋卐字是該國空軍的標誌。
一九三五年希特勒成立了古代遺產研究和教學學會，任務之一是考察雅利安人種的源起。卍字符號在藏傳佛教廣布流傳，使希特勒相信，這西藏地區就是雅利安人的發源地。一九三九年西藏政府邀請德國考察團參加拉薩的洛桑（新年）慶典。西藏政府希望和納粹德國保持友好關係，藉以平衡英國和中國在西藏的勢力。納粹德國一拍即合，也希望和西藏建立友好關係。納粹對藏人的種族特徵進行科學調查。調查報告的結論是，歐洲人種的特徵完全體現在藏人貴族階層，藏人在日德聯盟的護蔭下將作為泛蒙古同盟的黏著劑，在第三帝國的勝利扮演重要角色。報告並且進一步的推論出德國人與日本人都屬於雅利安民族，這個結論真是可圈可點，令人歎為觀止啊。
二次大戰後，卍字和納粹是歐洲人的忌諱，德國刑法典第八十六a節（Strafgesetzbuch Section 86a）規定，除了學術用途外，任何人不得展示或散播卐字等納粹符號。當年希特勒若理解佛祖與雅利安人的關係，且因此研習佛祖的言行，或許可以避免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悲劇。
文、插圖｜林一平
1990年獲得美國華盛頓大學博士學位，畢業後加入Bell Communications Research (Bellcore)擔任Research Scientist。1995年起在國立交通大學資訊工程學系任教至今，並曾經擔任該校資訊工程系系主任、研發長、資訊學院院長、副校長等職務，2014年3月到2016年5月擔任中華民國科技部政務次長，2016年11月起擔任台灣聯合大學系統副校長。
本文、圖經授權選摘自九歌出版社 《大橋驟雨》 （相關報導： 大哲學家的家庭一定幸福美滿嗎？看看尼采、叔本華的故事，就知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 更多文章 ）
責任編輯／趙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