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寫下這樣的話,之後就像她處理每件事的方式一樣,等待被拒絕,等待最壞的結果。「我還以為諮商師會立刻把我的訂單取消,」她笑著說。
但那位諮商師沒有這麽做。諮商師告訴她,「我對你很有興趣,我很願意了解你,」甚至還說,「我很期待見到你。」
「之後就見面了嗎?」我問她。
「見面了。」她說,「但我到她門口的時候,猶豫了很久不敢推門。」
不敢推門是因為,這一次再被拒絕的話,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醒過來了。
「這一次諮商你感覺怎麽樣?」我問她。
「具體和她說了什麽,我自己都不記得了。」她說,「但我記得,我一直在說,她一直在聽。每次我覺得她可能要開始覺得我煩,或者打斷我的時候,她都沒有。」
「這一次諮商的最後,」她說,「諮商師說,一開始她看不見我的問題。我看起來這麽健談,這麽外向,這麽樂觀,我罩著玻璃罩子呢,她當然看不見我的問題。」嘆了口氣,「但她聽我說完所有的話之後,她感覺整個屋子都充滿了揮之不去的悲傷。」
「我的眼淚一下子全下來了。」她說,「我在她面前整整哭了半個小時。」
她終於被看見了。終於有人知道她不是作,不是自作孽。終於有人移開了她的玻璃罩子,切切實實地觸摸到了她的悲傷。
「我終於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她說,「我要被愛。我要被看見。我要我的感覺被承認,我要活著。」
她從這位諮商師那裏,第一次知道自己擁有的那些情緒不是錯的,知道自己覺得難過也不值得怪罪;她也第一次知道,自己如果有錯,那就錯在了對母親的期待上。
「我以前從來不會同母親傾訴情緒,因為我的情緒是錯的,是羞恥的,是需要藏起來的,是不能同母親分享的,這是我一直自以為安全的生活方式。」她說,「可是這是錯誤的。我要先承認自己的情緒,才能希望母親承認我的情緒。」
她對母親的那些期待,那些母親總會訓斥她、總會對她發脾氣、總會對她失望,等等這樣的期待,是錯誤的。她開始相信母親是無條件愛著她的,只是母親也不知道怎樣表達。
所以她需要教母親來愛她。
「大概是已經做了幾次諮商的時候,」她說,「我實習的公司,因為我幾次缺勤,基本上扣光了我那個月所有的實習工資。我太難過了,忍也忍不住,所以我想到了媽媽。」
「我在電話裏和她傾訴完,心裏還是習慣性地覺得她一定會說我做錯了,會說公司做得對。」
她說到這裏嘆了口氣,「我心裏也隱約覺得公司做得對。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但是這些話要是從媽媽嘴裏說出來,會很可怕的。但我已經從諮商師那裏知道了她可能不會這麽說,所以我壯著膽子向她提了一個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