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祚來專欄：習近平要警惕的是「文革陷阱」

公開信不過是公開批評信

《要求習近平同志辭去党和國家領導職務》公開信3月4日登載於網站無界新聞，引發事端，這封公開信以中共忠誠的黨員名義書寫並公開發表，認為習近平當政以來，許多決策都是錯誤的，所以敦促他辭職。這封信有沒有引起習近平本人關注或反思，不知道，人們現在知道的是，與發表公開信有關的網站負責人、執行主編、編輯或相關技術人員正在接受調查。

人們都非常清楚，中共治下，一旦成為有權勢的元首，只要他擁有了軍權，就不可能主動辭職，或引咎辭職，當年華國鋒還有後來的胡耀邦、趙紫陽是因為沒有掌握軍權，所以被掌握軍權或實權的元老們逼迫辭職，而現在習近平完全擁有了軍權，並正在被推崇為新領導核心，一封公開信不可能造成他引咎辭職，也不可能引發元老們逼迫他辭職。

公開信不過是一種表態，一封尖銳的批評信而已，只是這封信發表的時間，正是習在問鼎「中共核心」之時，又發表在中共官方背景的網站上，所以，事情變得複雜起來。

有消息說，中共政法委書記孟建柱親自過問此案，並指派公安部副部長當成大案處理，按照中共體制內的規矩，這是必然的，因為這是一種態度，表明政法與公安系的領導們，重視此案，以此方式來讓習近平放心，他們在以實際行動，效忠習核心，如果對此案輕描淡寫，可能會被視為縱容異已力量顛覆習中央。

中共的亂政，一部分是不作為造成的，事不關已，不過問不擔責；而另一些，則是亂作為與非法作為造成的，譬如這次因一封公開信，就建立大案專案組，興師動眾，不抓住幕後黑手，誓不甘休。此前習近平自己表態說過的，中共要聽尖銳的批評，現在也被忘得一乾二淨，尖銳的批評真的來了，立馬當成敵對勢力，嚴加追究，不惜侵犯公民合法的自由權利。

而此前任志強對中共的批評網文、以及更多的公知、公民、線民們對中共的尖銳批評，得到的結果都是被封殺，被禁言，甚至被跨省拘捕。中共沒有下臺，習近平不可能辭職，人們看到的結果永遠只會是發表批評言論的人，或下網（用自己的實名，永遠不可能登錄中國境內的網站）、或下崗，甚至會下獄。

人們驚呼，文革又來了，其實，文革一直都沒有結束，中共對媒體與公開言論的打壓、控制，一直如此，所謂的改革開放，只是使中國人得到有限的經濟與市場的自由度，政治自由度，原則上是沒有的，如果有，也是石頭縫裡長出一些青綠，是市場化與新媒體網路，給了人們一些有限的自由空間。

要「理解」習近平

「公開信」細數習近平當政以來決策性錯誤，其一是背離了中共民主集中制，使權力過於集中於自己手中；其二是外交上放棄了鄧小平的隱忍和平之策，導致美國重返太平洋，並與南海周邊諸國形成衝突；經濟上事無巨細地干預，對股災、樓市震盪與失業潮負有責任；思想上強調媒體姓黨，改變了媒體的人民屬性；香港問題上，也沒有處理好，一國兩制正在化為烏有。 （相關報導： 「蔡習會」6月登場？巴拿馬運河擴建6月竣工 兩岸領導人同受邀觀禮 ｜ 更多文章 ）

這位自稱老中共黨員在數落習近平，顯然他沒有「理解」習近平。只有先「理解」習近平，才能知道，習近平為什麼如此而為之，也才能知道，習近平到底錯在哪裡。

關於習放棄了黨內的民主集中制，其實這個制度一直是子虛烏有的，毛時代沒有民主集中制，鄧小平通過各種方式，迫使華國鋒、胡耀邦、趙紫陽下臺，這後面行使的不是民主集中制，而是挾老人政治以令總書記，而胡錦濤時代，江澤民在中南海與中央軍委設立首長辦公室，成為太上皇，哪個中共黨員能說這是民主集中制？它承襲的，是鄧小平的垂簾聽政制更恰當。

習近平上臺之後，立即啟動成立多個小組，希望在體制的主機之外，外掛出幾個自己能獨立操作的伺服器，使自己的決策能夠直接啟動，誰都知道，習為總書記的七常委是不同政治勢力均衡的結果，如果習仍然按照胡錦濤方式，極可能成為另一個庸君，一事無成，胡中央沒有核心，九龍治水，各管一攤，習只有通過集權，以圖有所作為。

江澤民、胡錦濤時代經濟快速發展，使許多社會問題沒有曝露，各派系政治力量互相牽制，權貴利益集團做大，掏空了國家財政，也以掠奪式發展，使百姓成為房奴，或沒有任何保障與福利的城市農工。現在經濟下行，如同大海退潮，一切問題顯露出來，而在處理經濟下行或硬著陸之時，習中央按照以前的套路，只會錯上加錯，政府干預經濟的手，敵不過市場經濟看不見的手，造成股市災難，仍然是國內外權貴聯手，做空國家與百姓。如果說權貴集團在江、胡時代形成了蜜月期的話，到了經濟下行之時，特別是習近平反腐之際，必然同床異夢，關係破裂。因為權貴掏空了習近平新政的經濟基礎，在經濟高速發展之時，共同悶聲發大財，經濟下行時，不可能同舟共濟。

習近平上臺之初想通過模糊文革前後三十年，模糊左右或體制內外的矛盾，要團結一致共同努力實現中華強大的中國夢，現在看來，這真的只是一個夢想。

習中央在另一端犯錯

在政治與經濟領域「理解」了習中央為什麼集權，為什麼經濟出現大的問題，並不等於認同習的集權，或認同其經濟決策的合理性。這樣的體制，在政治上無論是高度集權，還是所謂的民主集中制，都一樣會出錯，經濟上，無論是權貴合作，還是權貴分崩，都不僅無法福祉社會百姓，而且受損害的必然是國家與百姓。

我們看到，習近平的多個領導小組，只是發揮了非常有限的作用，為什麼？因為它無法與党國體制無縫對接，譬如中央財經領導小組，它要與國務院對接，那麼，國務院就成了領導小組下面的一個辦公室，總理就成了部長或辦公室主任，財經領導小組辦公室的主任，甚至可以向總理髮指令。而「一帶一路」這樣的宏大決策，以及向非洲等國輸出大量美元，以刺激其經濟投資，從而轉換中國的產能過剩（聽起來非常美好），但如此巨額（成百上千億）的美元投資輸出，是不是通過全國人大財經委員會？是不是通過國務院組成專家小組討論？ （相關報導： 「蔡習會」6月登場？巴拿馬運河擴建6月竣工 兩岸領導人同受邀觀禮 ｜ 更多文章 ）

成立領導小組，就是要擺脫官僚體制的制約，相對超脫在行使最高權力者的政治意志，但問題接踵而來，最高領導當局，是不是由國家真正的精英組成？還有，這樣的各種領導小組，只有特權，而無責任，也無監督，所謂獨夫民賊，有獨夫，必生民賊，新的權貴同盟，利用國家宏大的政治經濟敘事，再一次化國家財富為利益集團的財富，只不過，換了一批人而已。舊的利益集團團結在過去的中央周圍，新的利益集團，會團結在新的黨中央或中央領導小組周圍。

在黨內確立習近平的威權，並無過錯，但威權不是靠宣傳出來的，更不是靠文革方式炒作出來的，模仿當年文革方式，製作領導人的像章、瓷盤、宣傳畫，甚至直接或隱晦地歌唱領袖，這些完全是在搞個人崇拜，如果最高領導人或其核心團隊不予以制止，效果只會適得其反。中國古代有周公吐哺，天下歸心，禮賢下士，也能讓人信服，最高領導人的謙卑，誠信，守法，尊重人權與人類共同道德價值，才能真正樹立威權。可惜，現在的宣傳體系完全按照文革模式，來製造新領袖新核心，結果只會是不倫不類，淪為民間笑談。

更為令人恐怖的是，習的威權正在被濫用，譬如有關當局直接到香港甚至泰國拘捕出版敏感書籍的書商，因為這些書商出版了對習近平不利的圖書，香港的法治與自由就這樣被破壞，而這一事件對香港與臺灣，甚至國際社會的震撼，是巨大的，也引發國際社會的高度關注，一些涉及當事人的國家，也通過外交方式抗議或關注。黨內威權，做成了政治強權，強權又過境，升級為霸權，國際社會會視而不見？不僅會受到文明世界的共同指責，更會受到各種力量的制約。

現在中共強調的是問責制，那麼，權力最大的核心級的領導人，如何被問責？無邊的權力，如何受到制約？民間社會或中共一位黨員的公開信，就受到如此「隆重」的對待，以後誰還會在太歲頭上動土？誰還會通過網路批評最高領導人？最高領導人聽不到不同的聲音，只受到各種讚美，被各種諂媚的人包圍著，稱頌著，這樣的圖景，會長久嗎？

如果說毛澤東時代的文革還是有許多真正的信奉者的話，現在這種頌歌與效忠，則完全是利益考量或私利圖謀，習近平中央應該警惕的是文革陷阱，而不是寫公開信的人或政治異見者們。 （相關報導： 「蔡習會」6月登場？巴拿馬運河擴建6月竣工 兩岸領導人同受邀觀禮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旅美學者，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