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鵬程專文:挖墳考古葬儀藏色,墜崖落水絕聖棄智

2018-11-05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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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井市降下大雪,網友紛紛上傳雪景。(翻攝推特)
「二○一○年去承德。則凍雲四合,雪愈下愈大,由灑鹽而漸如柳絮,再轉為鵝毛。」(示意圖,翻攝推特)

才出十餘里,山路坡斜,又雪天地滑,煞車困難,眼看竟要撞到前面的車子。司機連忙拐彎。誰知雪中根本控制不住,車一偏,居然滑進了對面的車道。對方大卡車正迎面而來,雙方都大驚,努力錯閃。說時遲那時快,我車剛衝向對方邊坡山壁,便聽得對方大車從耳畔轟轟而過。我車則一連擦撞過幾株松樹,震得松上雪塊撲撲落散,然後翻滾摔入路側山溝中。散落的雪塊,掉下來,恰好把車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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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旋地轉,我從翻倒的車裡正準備爬出,忽然手機響起。原來是青城派掌門劉綏濱打來,說他正在泉州黃海德兄處,問我在幹啥。我哈哈大笑,說:「正在翻了的車裡呢,翻落雪溝裡啦!」兩君皆大驚,說吉人自有天相,必有後福云云。

其實死生一線,好不僥倖!

二○一二年七月。我由北京飛衢州,轉至江西上饒三清山,去商議籌建道教文化園區的事。然飛機誤點,抵衢州後,再一路盤紆而至三清山,已過了午夜。六點卻又早起出發,上山去踏勘。

我歷年跋山涉水,探勘林莽,經驗可真是太多了。在南華、在佛光、在湖北弘道大學,以及無數擬辦學校、園區之地,莫不深涉榛蕪,擘劃未來。因此這次也絲毫不覺有何異樣。

三清山遊客不到之處,林深蒨密、泉冽溪歡,早晨又露水濕重,走來雖覺艱險,卻也有深得山林清氣之感。

誰知下山時,為滿地的落葉所瞞,竟一腳踩空,身子往下墜去。急切中,右手一把扯住了崖邊草樹。不料霖雨方過,土石鬆軟,樹竟脫土而出,隨我一起掉落山崖去了。

幸而你讀過武俠小說,知道俠客男主角掉落懸崖時,崖底定有個水潭。是的,那崖底恰好就有一汪水。

我落水後,四肢著不了地,張眼望去,彷彿在一個碩大的透明水箱裡。可我根本不會游泳,好不容易才盡力翻浮起來,靠往岸邊。用手一抹,居然滿頭滿手是血。原來頭撞上潭中石塊,裂了一個大洞。

一同上山的幾位朋友慌忙衝下來扶持。一位嚮導脫了上衣,扯成布條,將我的頭裹住,再大夥兒一塊掖持著我下山。

這些嚮導腰後都像綁腰帶似的繫著一方木板,板子中間挖了個洞,把鐮刀插在板裡。逢著枝幹藤蔓礙阻時,就抽出刀來披荊斬棘。遇溪水太深,無法濟涉時,也要設法疊石架梁。但此時匆忙下山,都顧不得了,逕自涉水穿林而過。我近視一千五百度,而左眼隱形眼鏡落水後脫去,所以視綫模糊,只能瞇著一隻眼,踉蹌奪路。頭血且涔涔下,益形狼狽。

由溪谷爬出來,大家將我送往山頂衛生所,稍事清洗,縫了九針,然後趕緊下山,轉到玉山縣醫院。

照了CT後,醫師們都面色凝重,說外傷倒也罷了,頭骨撞裂了,凹陷一大塊,急須住院觀察治療。乃住院。

數日後,醫者對於是否要再做手術,且是否即在此僻小縣城中做,議論不定。遂移往三清山修養,仍由衛生所醫師供藥。說是稍好了再回北京修補腦殼。

這些年,我從沒在一處如此靜居十天過,故感覺別樣新奇。平生伎倆,皆在這顆腦袋上。如今頭破腦殘,悠然絕聖棄智,遂無所用思矣。

20181026-《龔鵬程述學》作者和書封。(印刻文學提供)
龔鵬程述學》書封和作者龔鵬程。(印刻文學)

*作者現為北京大學教授。曾任南華大學、佛光人文社會學院創校校長;中華道教學院副院長;淡江大學文學院院長;中正大學歷史研究所教授;行政院大陸委員會文教處處長;美國歐亞大學校長;北京師範大學特聘教授等。本文選自作者新著《龔鵬程述學》(印刻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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