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偉棠專文:將進酒,覺有情——李白的天下意

2015-05-24 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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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進酒,覺有情。這是李白的天下意。(圖為李白醉酒,劉傳作品/萬悅樓書畫網)

將進酒,覺有情。這是李白的天下意。(圖為李白醉酒,劉傳作品/萬悅樓書畫網)

「大鵬飛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濟。」《大唐李白》三部下來,時刻籠罩著李白《臨路歌》的陰影,一次次的舉揚,一次次的跌宕。然「臨路」也許並非後人考據的「臨終」之誤傳,而真正是詩人再一次上路,上彼「不知所終」之路、覓大自由之前的一首告別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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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處二十一世紀初的「盛世」,張大春也在一種大時代的陰霾中俯視過往眾生,李白等人於他編排的命運中始終大道不得出,直到這《將進酒》始見解脫的端倪。這解脫,是源自李白開始立心做一大詩人所得的酬勞,此前他種種抱負,皆以自命「五蠹人」擬消解之——真正消解得盡,還待日後種種劫恨銷磨,而將進酒,杯莫停,命運齒輪的啟動也從茲始。

「但懷天下之心,無語不能動鬼神。」記得在《鳳凰台》,張大春借山巔老仙對李白所言,這便是詩人命運的最早呼喚。「動鬼神」乃是古詩人對詩藝期許的最高境界,直至杜甫以極端的矛盾稱述方完滿:「但覺高歌有鬼神,焉知餓死填溝壑?」——懷天下心致驚天語也致厄運身,杜甫固然是這樣,世人誤會是出世逍遙最甚的李白,竟也如此,《大唐李白》處處不忘為此正名:同處大唐盛衰輾轉之際,李白之困其實不亞於杜甫。

於鳳凰台,踟躕之鵬,乃一可以親近的李白。既將進酒,傷心之樹,無復聞琴以回身。《將進酒》的展開,其迅猛得自於《鳳凰台》的種種暗湧,尤其是吳指南之死,開啟了李白身外周遭眾角色之「生」——於是我們得以展讀大唐各族各華胄草民的命運波潏,彼時「天下」之意氣湧於今天心胸,「天下」之圖景也以無窮細節在我們視野中構現 。

天下意,人盡不同。吳指南的天下,已了結於江河湖海之間,因此與李白更勝形影。段七娘的天下,隱於三重錦幛之後,蕭然散軼,一往情深遂視天下如無物,所謂「慣經離別,便知舍得」。月娘的天下,為一念而星月兼程,「能行則行,無依無止」,倥傯間入迷,自噬其心,苦不堪言,所謂「煙火後先,俱歸灰滅」的無情世界,唯待李白釋此「無情」。軋勞山/安祿山的天下,源自邊緣對中心的渴慕窺伺,便如洪水漩渦,獨得大時代的惡力,溶彙生死怨懟的風雲,將作大霹靂,把盛唐上下其手。李白的天下,靜候其中,舍身易詩,最後得以文字替代此天下。

見眾生,方能見天下——套用《一代宗師》的立命,能摸索張大春編排李白際遇的苦心。從《少年游》的躊躇,到《鳳凰台》的躑躅,到《將進酒》的行止自如,李白的自信如「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是由外而內的吸納覺醒。這樣就能理解吳指南臨終為何問「筆是汝家舊物耶」,李白為何答道「非是」——夢中傳彩筆,欲書花葉,既然還筆醒來,且看朝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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