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喬專文:風雨大杯酒─帶領鹿港反杜邦的李棟樑

2023-11-05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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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個日午,小鎮沿著媽祖廟街口的葉蔭,一路綿延下來的神轎與佛雕店家,都紛紛關上門扉,或者警惕著街上的喧囂。整條中山路與民路口,在陽光下遮蔽戒嚴的天空。他,一個屢被趕出校門的鄉村教師,激切中憤怒的臉孔,映現在噙著眼眶的淚水中。那時,他和他在高中教學時的班上學生,都在鎮暴警察的包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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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或許想著:「若不是這個差些被我蓋布袋的老師,即時帶我回到我家鄉抗爭的現場,我可能還在道上的槍聲中,閃過每一個雨夜,突而來襲的警笛聲。」然而,時間有所改變,青春有所改變,師生二人投身反杜邦運動,改造了解嚴以後冷戰風雲持續籠罩的戰後台灣社會。

今日,我和他們師生二位,前來李棟樑家中上香。三人行,我、盧思岳和陳文彬,不曾忘卻曾共同參與的鹿港反杜邦運動,我並在《人間雜誌》陳映真老師的導引與趨力下,來到掀起戰後台灣反跨國公司汙染重要一役的現場。報導攝影仍在,紀實文字仍在,被攝影者的聲音與談話,在時間的隱蔽地帶,如浪潮激湧或退逝…然而,記憶,永遠在血液間流淌。

用鹿港人的眼睛來看:在一場運動中結識各方江湖的李棟樑。我們在喪家門前尋常的靈堂前交換著話題,桌上擺著《人間雜誌》。雜誌裡的一篇標題為:[風雨大杯酒],這是將近四十年來,每回提及反杜邦運動,必會引用來形容李棟樑的五行詩。因為,他的豪邁與酒量,幾乎與反杜邦運動畫上等號。這等號的背後,來自他居家的大廳有兩副對聯,是鹿港已故國寶級書法家施得英先生相贈的書法。「那時,我們都會將「弋」字唸作「大」字,因為這原本是于右任的知名書法:風雨一杯酒 江山萬里心…」女兒還在手機裡找著這兩行詩的「典故」,豈料一下就在手機屏幕蹦出緣由來,我直說:「棟樑兄來參加我們的談話…為大家釋疑了!」

這「典故」不說,有些說不過去。話說原本是「風雨一杯酒」,在施得英先生的筆下這「一」字卻成了被看作是「大」字的「弋」。學問就在這裡,詩經[女曰雞鳴]中「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弋」指的恰是繫繩的箭,射下雁鳥後,由新婚妻子去烹煮,飲酒共享。所以,風雨大杯酒,已經由「一杯酒」,在添增新意後,轉化為「弋杯酒」。「換言之,也可說是:在外大杯酒,在家弋杯酒。」我這麼說著,感到鹿港文人傳承的風雨與陽光,在一幅書法與其延伸的形容中,無所遁形。

是的。

有些記憶隨時間或許淡化,另有些是選擇性忘卻,因為記憶不堪,令人溺斃於汙水爛泥;然則,有些記憶,永遠在血液間流淌,既有盤旋,也有蜿蜒,都已流向已知與未知。這記憶於我,當中的一件,便是鹿港---作為非僅僅是地理空間的小鎮,當然也並非耳熟能詳的古蹟古物或者馬祖廟的傳奇;至於,歌曲裡的鹿港小鎮,當然繞樑不去,卻也並非當年腳蹤前往的一步與另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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