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背後的人情味,是認識城市的地圖:《府城一味/新版》選摘(1)

2023-10-20 05:10

? 人氣

作者認為,台南料理的特色,是每道美味背後的濃厚人情味。(圖片來源:台南市政府)

作者認為,台南料理的特色,是每道美味背後的濃厚人情味。(圖片來源:台南市政府)

許多人都熟知臺南的牛肉湯、虱目魚粥、米糕、鱔魚意麵、碗粿、菜粽等小吃,店家林立樣樣美味。另外,如香腸熟肉、飯桌,甚或其他地方也很普遍的海鮮攤等,也都有可觀者。

[啟動LINE推播] 每日重大新聞通知

本書收錄的臺南美食,約有九成位處以民生綠園為中心、方圓兩公里內的範圍,這個範圍過去也被稱為城內。臺南美食密度之高,相當令人吃驚,只要憑著雙腳,就能來去自如地從這間店迅速走到那間店。

對於這些姿態各顯的美食,我最初的觀察都集中在店家如何專精於極細微的技藝,如同康樂街牛肉湯對於那鍋牛肉高湯精益求精的堅持,或者榮興水果店因著時節而不斷調整芒果冰內的芒果品種,還有像是豆花邱,堅持凝固豆花用的食用石膏,必須手製現烤。不過,有些觀察不是那麼容易體會,如同欣欣餐廳的阿塗師,猛火中三兩下完成的南煎肝,宛如炫技,但這道菜卻有著阿塗師一生對於臺菜傳承的態度。

於是,我品嘗到的臺南料理特色,並非眾人所說的甘甜滋味,而是每道府城美味背後的濃厚人情味。百色料理,總歸一味。府城一味,就是料理背後的人情味。生活在臺南,無論一日或十天、一年或十載,只要能發現這一味,就可品嘗這座城市的美味精髓。

碗粿被官方列為台南美食之一。(圖片來源:台南市政府)
碗粿被官方列為台南美食之一。(圖片來源:台南市政府)

我在十六年前來到臺南生活後,首先感到震驚的,就是臺南人太過豐美的飲食生活。記得在臺南的前幾個月,我幾乎每天晚上,都流連於每一間令我折服不已的店家。而我來臺南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千萬別跟臺南人爭辯哪間菜粽好吃、哪家炒鱔魚意麵道地。臺南店家常用食物跟人交陪,更成為許多家庭、幾個世代的情感羈絆。每個臺南人對於特定店家的食物認同度很高,很難被人輕易說服,放棄自己心中的第一名。味道的認同感,最為死心塌地,被認可的食物,一輩子也無法忘記。

我特別欣賞不同美味背後,烹者對於技藝的精琢,這背後通常又有著世代傳承的堅持。味道的延續,不需過度標榜、常存於日常;於是臺南的美味,就如同這座古城, 有歷史的縱深、時間的韻味,以及人們的情感。

保持這樣的觀察,我固定流連於大約五、六十間左右的店家中,以至於我很少有機會品嘗臺南市內,聽說評價還不錯的異國料理。我大概是將臺南視為一個田野調查的對象了。大多時候,我只是一般的食客,跟店家保持尋常關係,我想知道的,或者說更吸引我的,是不為誰而準備、一般日常態度下所完成的料理。

直到二○一五年,我常去的大頭祥海產店,老闆大頭祥因罹癌而驟逝,我因此寫了篇紀念文,追憶幾年間與他的相處。因此,我的第一篇食記,是在徹底感到失去後,才動念完成。那時候,我才覺得應該將觀察心得寫出來,於是有了二〇一八年的《府城一味》。因為大頭祥,我才知道食物也有生命史,《府城一味》書中所記的種種美好,也有物換星移時,希望每位尋味者,也能跟我嘗到相同的味道。

虱目魚被官方列為台南美食之一。(圖片來源:台南市政府)
虱目魚被官方列為台南美食之一。(圖片來源:台南市政府)

二〇二三年,《府城一味》再版,則是另一次自我心境釐清後的書寫。《府城一味》出版後,對於被冠上專家一銜,略有不安。此因,對於食物的關注,是興趣也是家學,成為專家並不在原先的設定,我更沒有打算成為引領臺南味的領航者。

這本書我放棄了對美食的追本溯源,也不想說些傳說掌故,我在體驗這些味道時,甚至從未參考任何資料,這其實是我職業訓練中,最擅長的一部分。但用於對府城的生活體驗,或許我們應該試著放棄以上所有的外在權威。

我的初衷乃至於品味的方法,都是盡可能保持跟食物間的對話關係,很簡單也很複雜。簡單是因為我每次都懷抱著單純心情,當個吃飯的人,仔細觀察與品嘗。我想要建立一種直接面對食物的關係,對於食物的品味才能轉化成屬於自己的認同。困難的是,聚眾飲食好友同歡卻是生活樂趣之一,但我對於一但超過了我自己一人的飲食情境,就無從保持著面對食物的清明的感受力。

單一、純粹的情境經常帶有孤獨感,但結果並非悲苦,有時甚或是種在生活中,如何獲致簡單幸福快樂的捷徑。於是,這本書裡的臺南味,經常缺乏熱鬧與喧囂,襯托著味道、技藝與人情的舞臺,總只有一張桌子上的我,或者清晨時分的無人街頭, 以及只有一個人的廚房,但最後,味道都幫我們指引出一條認識臺南的新路。

這不是一般來臺南遊玩的外地朋友,所能輕易看見的府城風景。缺乏我所指出的心境,我所看見的林林總總就不會顯影。在這樣的觀察視角中,新版的《府城一味》增刪了幾篇文章,其中包括了以砂鍋鴨聞名的阿美飯店,知名的海龍肉粽竟然成立了故事館、以及具有軍人與畫家的身分者,如何成為一位廚師的is餐廳。

如果味道能夠成為臺南的靈魂,那它在孤獨的時候,也應該很美。希望這種一味的心境,能夠帶大家看見不同的臺南。這也是《府城一味》再版的原因。

*作者為國立臺灣師範大學歷史研究所博士。現任臺南市文化局局長、國立成功大學歷史學系副教授。曾任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副館長。本文選自作者《府城一味:時間煮字,情感入味,一起來臺南吃飯》(垂涎新版/蔚藍文化)

關鍵字:
風傳媒歡迎各界分享發聲,來稿請寄至 opinion@storm.mg

本週最多人贊助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