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聞書房》曾被好好對待,才會好好對待別人-《教出殺人犯》

「要是那時你能抱住我、好好對待我,我的人生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呢?」(資料照,柯承惠攝)

「媽媽,你是怎麼看我的?如果當初你好好聽我解釋,或許我就不會霸凌別人、也不會走上犯罪了吧?要是那時你能抱住我、好好對待我,我的人生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呢?我不是要怪你,只是希望你能收到我發出的求救訊號。」-後藤公男(化名),殺人罪被告

如果曾經有人願意好好聽他們說話,是否會有機會「變好」呢?岡本茂書的《教出殺人犯I》中提及後藤公男的案例──公男在學校被霸凌,他想到的方法就是跟圈子混熟、一起抽菸、給同學錢,為了在學校安然度過,他也曾偷過母親的錢來應付同學。當他終於說出偷錢的動機,母親不是抱抱被欺凌的兒子,而是要他反省:「被同學霸凌要自己解決,你現在發誓,不會再偷拿我們家的錢。」

公男當下依母親要求發誓不再偷家裡的錢,改成偷外面的錢,後來輟學加入黑道、在老大指示下殺人,只因黑道老大的一句話,讓他這輩子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被深深信任:「我很信任你,萬事拜託了。」於是,公男成了殺人罪被告。直到身陷囹圄,他才一步步釐清:他不是想殺人,他只是希望得到關愛。

希望得到關愛而引發的悲劇,在台灣亦有之,我想起了兩位過世的「弒父」死刑犯,陳昱安與翁仁賢──2010年9月13日晚間,陳昱安帶著兩把刀斬殺父親、一把斷了就換另一把,一共斬了111刀;2016年2月7日除夕夜,翁仁賢在牆面寫下「坑人很爽,等我回來」等語,在全家團聚的時刻一把火燒死了80餘歲的父母、多名家人與姪輩、還有無辜的看護。

陳昱安與翁仁賢的「弒父」動機,攤開判決書,或許源於他們都是父親眼中的「廢物」。例如陳昱安,都已經是成年人卻無法搬出去生活,年邁父親還要一邊做保全工作一邊操心這兒子;例如翁仁賢,50多歲了還是寄居家中抱著他的農場夢,動不動跟家人起衝突,成為一顆「未爆彈」。

所以,他們殺人,真的都是因為父母不愛也不理嗎?事實並非如此。陳昱安的父親雖然一再要兒子滾出這個家,依然照顧成年的兒子多年、支應其生活費,哪怕這父親已經年邁;翁仁賢的家人雖然看似瞧不起他開農場的志向,甚至毀了他珍愛的孤挺花、日本大蔥、培育的吉娃娃,那場火災被燒傷的哥哥在媒體專訪時提到,他一直放不下性格偏激的弟弟,拿佛經給他看、勸他好好過生活。

那些「被害人」並非「加害人」所述的罪大惡極、漠不關心,他們也曾經以自己的角度試著去關心「沒救」的家人,只是很遺憾雙方沒有交集,一方認定家人都瞧不起他、家人則認定此人無藥可救,直到引發難以挽回的悲劇。

翁仁賢在2020年4月1日愚人節被執行槍決之時,都不曾表達對家人的歉意。臨刑前他要家人「好好保重身體」,他說,不管輪迴幾次都不會後悔、都要殺遍他們。

陳昱安與翁仁賢真的只能走到「殺人犯」這步嗎?其實他們與本書提及的個案公男一樣只是希望得到關愛,卻無法與家人對上頻率,進而引發悲劇。陳昱安與翁仁賢都死了,但他們生前各種犯案動機透露出的求救訊息一如公男所言:「要是那時你能抱住我、好好對待我,我的人生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呢?」

岡本茂樹在書中以其社會學、教育學、陪伴受刑人的經歷,不斷強調「反省」、「道歉」會教出殺人犯──這看似要人別反省、別道歉,但認真讀完,他其實比誰都還要期待一個真正的「反省」與「道歉」。這絕不是形式上地書寫悔過書、列舉自己做錯哪些事、宣告永不再犯,岡本茂樹說,是需要真正地被理解與傾聽,一個人不再犯的關鍵並非寫悔過書,而是懂得依賴他人、覺察人存在的重要性與生命的重量。

「人類的行為就像一面鏡子,只要曾經被好好對待,就有機會好好對待他人;反之,遭人冷漠以對,面對他人也會變得冷漠。」-岡本茂樹

何謂「曾經被好好對待」?誰都不知道標準答案,公男的母親當年喝斥孩子別再偷家裡的錢、肯定也是希望孩子未來可以變好,陳昱安的父親希望不成材的兒子滾出去、肯定也是幾經思量而痛下決斷,翁仁賢的家人一再貶低其志向、也是希望這個老么選擇更可能在社會生存上的機會。

這些悲劇的共通點是,其實沒有誰是真的「罪大惡極」、加害人與被害人都是,但「罪大惡極」的事情終究發生了,無可挽回的殺人犯行、生命的逝去。

我無法評價這些悲劇裡面的人是做對還做錯,但尚未面臨這些悲劇的人們啊,如果有機會讀到岡本茂樹的《教出殺人犯》系列,希望您們記得公男的心聲,他需要的並不是寫悔過書、發誓自己永不再犯,而是有人能接住他的求救訊號。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遠流出版《教出殺人犯Ⅰ:你以為的反省,只會讓人變得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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