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延亮專文:一些諉為「藝術」的殘破人生

2023-04-16 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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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如此,在歷史的惡作劇下,要發生的事終於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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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沙龍」的美景為了李泰祥的「上進」果然好景不常!

一九七三年春天,有人幫李泰祥弄到了美國洛克斐勒基金會的全額獎學金,年底前他決心隻身前往,到各大音樂學府以及樂團進行「觀摩進修」。

此去,全家音訊杳然,直到一九七四年驟然回台,李泰祥身邊卻多了一個年近半百的外籍婦人──他在加州大學現代音樂「老師」的妻子,他近半年來的「新歡」。

李泰祥去美國前(1973年秋),我倆水乳交融期的合照。(作者提供)
李泰祥去美國前(1973年秋),我倆水乳交融期的合照。(作者提供)

這個「外人」的不意侵門踏戶,一石激起千層浪,其中的種種不堪,諒我迄今無心回視,它的結果是結束了許壽美和李泰祥不到十年的婚姻關係。

此外,李泰祥把我們死黨中的每一位都得罪光了,對於我們這些曾為了他婚姻受到不合理待遇而協助抗爭者言,那的確是情難以堪,無法接受的事實。在這其中,作為李奕青乾爹的我,當然是受傷更深。在此之後,我和許壽美繼續來往,跟李泰祥則幾乎斷絕了二十多年的聯繫。直到許壽美在二〇〇八年過世後的追悼會,見到李泰祥以二十年帕金森氏症之身前來全程參與,我才再開始跟他講話,儘管可談的話已經不多。

從二〇〇八年到二〇一四年李泰祥過世,我們見過大約十次。我告知我認為他把客家山歌寫成像馬勒(Gustav Mahler)的康塔塔(Cantata)般的大型管弦樂合唱曲,那效果是驚人的,也顯露了他在配器法上是無人可及的。然而,在美學上我並不贊同這樣的做法,以之來證明他自己不光是「流行音樂」的作曲者,而是古典正規音樂的作曲家。他回說:「阿肥呀,我們都知道簡單的音樂是最難寫的呀!」於此,我們又進入了淺顯、淺易並不等於淺薄的理解與爭論,似乎又進入了外人不知我們在講什麼的領域了!

此外,鑑於他的「原民性」不足,無法寫完《大神祭》的狀況,我還特意安排了他跟我到日月潭的伊達邵部落。在兩天中他和部落友人們以竹桶及杵音合奏,玩到高興得不亦樂乎,可惜他沒辦法多待,第二天匆匆留下我就跟助理小姐趕回台北了。經過這一次最後的嘗試,我終於理解了他的《大神祭》何以仍停留在史特拉汶斯基《春之祭》的意象與想像之中,也認識到對我之因無法說服自己,早早就放棄了作曲這回事的決定,他至死不以為然的原因了。

說到這裡,似乎有必要擺正(Settle/Square-up)一樁我們之間的公案。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陳平在寫〈一條日光大道〉散文詩時,是嘗試和我的〈致高一峰筆下的馬〉對話。當時,我的回應是蠻不快的,因為陳平的河童Kappa是芥川龍之介同名故事中日本「妖怪」的故事,Kappa是一種見不得陽光的水中生物,它在陰暗的地下生活,一種只要暴露在陽光下立即猝死的生物。陳平此詩恰恰書寫了她企往另一個非其身屬的世界,及成為其中物種的祈願與意圖。然而,另一方面又對所謂的日光、大道有無法忘情的迷思⋯⋯。此中的困境,昭然若揭,也很哀傷,李泰祥當然知道。然而,他執意要用它配樂,寫成如迪士尼的遊行曲,或啦啦隊唱跳的加油歌,造成數十年的「流行」,我也就歉難同意也啞口無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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