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又天專欄:「不想再問」的成長辛酸與軍旅感嘆

2023-01-15 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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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一位曾在大隊部發病、發狂被眾人制伏送醫的憂鬱症下士,退伍前找我聊天;他身形高瘦,臉比一般人長些,眼神有些深邃。聊著聊著,他居然談起了白先勇的《台北人》,說,他深深著迷於小說裡寫的那種,一群人沉緬在過往之中,慢慢自毀、慢慢腐爛的氛圍,他好想和那些人待在一起。我肅然大驚,一是想不到他也看文學小說(雖然《台北人》是名著,但這時代會讀這些書的人已經愈來愈少了,而他也不是文科生),二是他竟讀得如此之深,還起了靈魂共鳴,然而這共鳴卻是想和那些祖輩一起沉緬、沉淪。這是個怎樣的心靈!我不知道這和他病症的關係有多大,但這樣善感的人,在部隊裡肯定要想很多有的沒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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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慶幸,慶幸自己也讀過《台北人》,可以真的跟他交流,不只是聽,也不會一概把那些無助於社會化、體制化的思緒貶稱作「有的沒的」。我和他也沒有聊過幾次,但他就這麼在現代文學上給了我啟發與見證,而我想我在他的低谷中,也有稍稍接住個一下子。雖然幫不了更多,但我們通常也不能奢求更多。

這也可以算是一種成長與增益吧,然而和部隊講究的執行力、戰鬥力有什麼關係呢?硬要扯的話,可以說,我們組成的社會,容許這些「適應不良」的聲音出現,而且能夠發自內心地理解、尊重,所以值得保衛。這種論調,想也知道是很容易被現實粉碎的,然而現實也就是許許多多不合規格、形形色色大病小患的曾經的少年,一梯梯、一屆屆勉強著彼此撐出來的。「一切都是假的,退伍才是真的」,達到真實以後,回憶以往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與價值好找?〈少年〉的答案是「不想再問」,而我想,成長的況味,也就在這裡面了。

*作者為台灣大學歷史系學士,北京大學歷史系中國近現代史碩士,香港浸會大學人文與創作系博士,畫過漫畫,會寫歌詞;2013年創辦同人社團「恆萃工坊」,出版《易經紙牌》、《東方文化學刊》、《金光布袋戲研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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