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幾乎)征服世界:《戰爭憑什麼》選摘(1)

2022-11-28 05:10

? 人氣

2020年5月8日,英國低調慶祝第二次世界大戰歐洲勝利75周年。(資料照,美聯社)

2020年5月8日,英國低調慶祝第二次世界大戰歐洲勝利75周年。(資料照,美聯社)

一八八○年代某個週六夜晚,「那是漆黑的夜晚,是六月你所能感受到最窒息的夜」,據說書人講述,英國人丹尼爾.德拉沃(Daniel Dravot)和皮奇.卡內罕(Peachey Carnehan)大步走進印度北部一間報社。兩人對大家說:「你們對我們的職業知道得越少越好。」他們眼下唯一在乎的事只有如何到達卡菲爾斯坦(Kafiristan)。

[啟動LINE推播] 每日重大新聞通知

將要當國王的人

德拉沃表示:「據我估計,卡菲爾斯坦位於阿富汗國土右上角,距離白沙瓦(Peshawar)不超過三百英里。那裡有三十二個異教徒偶像,我們也將成為第三十三和三十四個……我們只知道沒人去過那裡,還有當地正在打仗。而只要是在打仗的地方,懂得訓練部下的人就能成王。」

他們偽裝成一位瘋狂的穆斯林神職人員及其隨從,牽來的兩頭駱駝身上還藏著二十把馬提尼—亨利步槍。兩人一路上挺過無數沙塵暴與暴風雪,在滿佈冰霜的平坦谷地裡,他們偵察到兩隊人馬正以弓箭互相廝殺。德拉沃說道:「這是稱王的第一步。」接下來的故事是:「他先後用兩支步槍對二十個人開槍,擊斃一人,那個人的位置與德拉沃所坐的石頭相距兩百碼。其他人開始逃竄,但德拉沃和卡內罕坐在(彈藥)箱子上,將山谷上下逃竄的敵人一一解決掉。」

倖存者躲在他們所能找到的掩蔽物後發抖,但德拉沃「走過去踢他們一腳,將他們拉起來後逐個握手,讓兩方友好相處。他將這群人叫來搬箱子,並向四處揮手,好似自己是國王一般」。

德拉沃開始從流寇轉為坐寇統治者。首先,「他和卡內罕拉著兩個村子的大頭目到山谷中,告訴他們如何用長矛在山谷中劃出一條線,並分別把那條線兩側的地盤分給兩位頭目」,接著他們召集起村民,「德拉沃說道:『你們要挖掘這塊地,並生養眾多』,村民便一一照做。」

接著,「德拉沃領著兩村的祭司到異教徒偶像前,規定祭司坐在這裡審判人民、確保事情不會出差錯,否則就要槍斃他們。」最後,「他和卡內罕選出二十名精銳,教導他們如何操作步槍,並組成四人一列的軍隊陣形,這群人也樂意照辦。」德拉沃和卡內罕每進到一座村子,「這支軍隊就會警告村民,除非有人不想活了,否則收好他們的小火繩槍。」他們很快就平定了卡菲爾斯坦全境,德拉沃也計劃要將這裡獻給維多利亞女王。

英國作家吉卜林在他一八八八年的短篇故事《將要當國王的人》(The Man Who Would Be King)中編造了德拉沃、卡內罕、卡菲爾斯坦及當地三十二個異教偶像的故事,藉此滿足讀者渴望以英勇行徑奉獻帝國的熱情。但這篇故事之所以如此受歡迎,而且至今仍值得一讀之處,在於十九世紀的真人實事竟與吉卜林的小說情節同樣光怪陸離。

以詹姆斯.布魯克(James Brooke)為例,這位狂放不羈的年輕人在十六歲時加入英國東印度公司的步兵團,在緬甸作戰時身負重傷,之後他買了一艘船,在上面裝了幾門大炮,在一八三八年航向婆羅洲。日後,他幫助汶萊蘇丹平定了當地暴亂,蘇丹為表達謝意而任命他為砂勞越(Sarawak)總督。到了一八四一年,布魯克已將此地納入他的王國版圖。他所建立的布魯克王朝由他的後人延續了三個世代,最終在一九四六年將砂勞越獻給英國政府來換得巨額補貼。如今,砂勞越當地最著名的酒吧「皇家號」(Royalist)就是以布魯克的船命名的。

吉卜林筆下的德拉沃和卡內罕曾說,他們正是為了效法布魯克,才動身前往卡菲爾斯坦——「最後一個光憑兩名壯漢就能據地稱王的地方。」但他們並非想在中亞稱王的第一人。一八三八年,也就是布魯克抵達汶萊那年,一名美國探險家約賽亞.哈倫(Josiah Harlan)就已早一步完成同樣壯舉。失戀後不久,哈倫獲英國東印度公司聘為外科醫師,並與布魯克在同一場緬甸戰爭服役過。戰後他輾轉來到印度,最終說服拉合爾(Lahore)的統治者讓他掌理兩個省。當時阿富汗古爾省(Ghor)有一位王公是個惡名昭彰的的奴隸販子,結果遭哈倫帶著自己的軍隊將其罷黜。另一位古爾省王公對哈倫紀律嚴整的軍隊深感佩服,因此與他立下約定:「只要哈倫願意訓練軍隊來確保古爾的獨立自主,並且讓該位王公擔任重臣,哈倫將能永遠保有『古爾王公』(Prince of Ghor)之頭銜。」

哈倫眼見機不可失,讓祖國的星條旗在中亞高山上飄揚,但他的任期卻和德拉沃在卡菲爾斯坦建立的王朝同樣短暫。在他成為王公後短短幾週內,英國便佔據阿富汗全境,將他驅逐出境。哈倫回到美國後,幾乎成功說服時任美國戰爭部長的傑佛遜.戴維斯(Jefferson Davis)派他回阿富汗為軍隊購買駱駝。哈倫的如意算盤是,一抵達當地,他就要重新當起古爾王公。願望破滅後,他轉而進口阿富汗葡萄到美國,並為南北戰爭中的美國北軍籌建一支部隊,但他在捲入一場軍事法庭審判後狼狽退伍。哈倫於一八七一年病逝於舊金山。

在十九世紀以前,我們很難想像會有布魯克、哈倫、德拉沃和卡內罕這種人物出現,而他們會崛起都是拜世界局勢全然改觀之賜。在葡萄牙占領非洲休達(Ceuta)的一四一五年後,一直到布魯克、哈倫這群「將要當國王的人」大行其道之間,歐洲對世界其餘各地發動了一場「五百年戰爭」。

五百年戰爭一樣有其醜惡的一面,使戰爭下的人民流淚、土地荒蕪。全球各地都有人像當年卡爾加庫斯痛批羅馬發動的戰爭那樣,強力譴責這場五百年戰爭。但就像西塞羅一樣,也有許多學者不斷點出這場戰事的重要性:「五百年戰爭是歷史上最具建設性的戰爭。歐洲人及殖民開拓者在一九一四年以前已經掌控了世界上百分之八十四的陸地及整個海洋。位於北大西洋沿岸的殖民帝國心臟地帶,暴力致死率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低,人民生活水準也有所提升。當然,被殖民勢力擊垮的一方通常生活條件較差,而且許多地方在武力侵略下遭受到毀滅性破壞。但倘若我們跳脫這些細節,將目光拉遠,就能找到一個普遍模式。整體而言,外來征服者的確有效遏止了當地戰事、搶劫、私人動用致命武器的發生,使該地人民生活更安穩富足。具有建設性的戰爭繼續向我們展現有悖常理的魔力,而這次範圍涵蓋了全世界。」

《戰爭憑什麼》立體書封。(黑體文化提供)
《戰爭憑什麼》立體書封。(黑體文化提供)

*作者為史丹佛大學教授,英國國家學術院院士,本文選自作者著作《戰爭憑什麼:從靈長類到機器人的衝突與文明進程》(黑體文化)

關鍵字:
風傳媒歡迎各界分享發聲,來稿請寄至 opinion@storm.mg

本週最多人贊助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