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二十大的政治報告展示他大權在握、功業彪炳且將克服難關而獲得終極上將贏得勝利的政治強人。他將在二十大攀上權力巔峰，繼續在既有道路上掌權五年至十年。過去十年，他經之營之，集權再集權，擴權再擴權，不僅在黨內定於一尊，也對社會各個領域屈服於中共的全面管治。他極力集權與擴權的結果，掌控了一切，黨內精英唯他意志是從，社會唯中共威權是從，各路菁英的自主空間大為縮小。在他權力登峰之後，如何讓黨內外菁英保有自主權，給予的較大自由吸氣自由，讓中國與中共的「智慧資源」得以充分發揮，實為他執政成敗關鍵之所繫，更是中國興衰動能之所在。掌權十年，習近平反腐打貪不遺餘力，機構與體制改革持續不停，在「頂層設計」的構劃之下，成立諸多如國家安全委員會、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工作委員會以及各種小組等任務型機構攬權，通過多如牛毛的法律與條例，嚴管方方面面的事務，並將黨權如八爪魚般滲透各方。他對內集權，對外擴權，從民間社會與市場集中至國家，他無一不抓。集權的方向是地方權力向中央收攏，政府權力集中於黨，並將黨政一切最高權力集中到個人。他的集權霸業到二十大基本完成。權力集中於一的結果，黨內已無挑戰者的制衡，連綿不斷的整肅，已非應對權力鬥爭的舉措，而是居高臨下釋放殺雞儆猴訊號的權術運作。社會上異議幾已全被封鎖，淪為全然沉寂。日前北京四通橋出現「不要核酸要吃飯」、不要文革要改革」、「不要封城要自由，不要領袖要選票」、「不要謊言要尊嚴，不做奴才做公民」等寫在布條上的標語，堪稱絕無僅有。毛澤東曾說過「黨外無黨，黨內無派，千奇百怪！」現在不只千奇百怪，甚至更怪，幾到了黨內只服一人、社會只聽一黨的地步。習近平治下的中國，一黨一人統管一切，變成「強國家、弱社會」以及「強領導、弱團隊」的局面，二十大之後的中國與中共將會進一步集權化。黨內權力定於一，極易出現決策的專斷化與執行的平庸化。毛澤東統治時代的教訓血淚斑斑。至於社會定於一，則是由舉國體制擔綱主控，同樣將造成社會的無腦化以及資源運用的低效化。所謂「錢聚則人散，錢散則人聚」，這個道理也可類比於權力集散的利弊，無論是一黨還是一國，本於民主理念讓權力分散化，集體智慧充分表露且能注入決策體系，則「權聚則智低，權散則智高」的法則必然成為實然。
沒有邊界的權力是不受制衡的，法國哲學家孟德斯鳩說：「任何有權力的人，都易濫用權力，這是萬古不易的一條經驗。有權力的人們使用權力一直到遇有邊界的地方為止。」習近平本人也曾說，權力一旦任性，必然肆意橫行，導致腐敗，所以要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裡。然而，設定邊界線，把官員的權力關進籠子，在民主體制中比較好辦，在威權體制中就不好辦了，而把最高領導人的權力關進籠子，就更難辦了。人類政治的經驗和歷史反復驗證，政治上没有絕對的真理，也沒有永遠正確的領袖，實踐上只有權力分治，讓政治運作得以不斷的激盪和矯正，從而保持大體合理或正確的方向。近代的民主的實踐也證明，眾人之智比起一人之智，犯錯的機會較小；受制衡的權力比不受制衡的權力，腐敗的程度較低；有邊界的權力比沒有邊界的權力，所可能造成的危害較小。相反的，聲稱一人或一個統治集團絕對或是永遠正確，因而不接受批評與監督，往往離真理最遠，造成的傷害最大。這就是政治運作需要集體領導、民主審議或是協商調整的根本道理。政治體系如同人體，血脈暢通是基本的必要，一旦堵塞，對於健康甚至性命都會造成傷害。權力過度集中，內外不聯通，上下不通氣，則難免百病叢生，元氣減損。澳洲前總理、亞洲協會（Asia Society ）政策研究所主席陸克文（Kevin Rudd）最近在一場研討會中談及他對二十大的觀察，形容習近平過度權力集中，已使中國「動脈堵塞」。中國所有關鍵的人事決定和重大的政策方向，都由習近平和他身邊的人做決定，令人懷疑下情能否上達？異見能否表達？黨外的意見能否在決策過程中產生影響？一黨一人的權力越是集中，將越不容易做到。今天中共面臨的一大危機，正是決策過程中相關的訊息與意見不暢通，自上而下主導，或是下屬悉意迎合上意。這就是動脈阻塞的形成因素與症狀表現。中共改革開放以來的建立起來有限的分權制衡、黨政分開以及社會自主空間近十年來逐漸被逆轉，全面集中到黨的核心手中，而黨是領導一切的，故而以天下之大卻由一人獨治。從鄧小平、江澤民到胡錦濤時代的集體領導原則顯已遭到摒棄。現在的中共只承認唯一的權威：習近平。中國共產黨變成習近平的黨，所有黨員必須效忠於習近平，而全社會必須屈從於中共。這樣的政治體制與社會缺乏自下而上、自外而內的意見表達與影響渠道，也就缺乏反饋功能，權力的運作變成一條單行道，自上而下貫徹，自內而外控制。如果一個團體或是社會的菁英欠缺自主空間，一切順從上意與黨意，則其決策智能和糾錯能力必然受到壓抑。反之，政治與社會菁英擁有充分自主的空間，信息流通暢行無阻，意見交鋒相激相盪，則可使決策趨於周延，也有助於上下一體，內外凝結，成為一個生機盎然而元氣淋漓的有機體。習近平越來越獨大的權力，正在壓擠政治與社會菁英的自主空間，對中共與中國的開放性發展構成不利影響，這是他三連任登上權力高峰必須後面對的習題，不容迴避必須解答。 （相關報導： 鄧聿文觀點：習近平會組建怎樣的經濟團隊？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前中央通訊社董事長，前中選會委員，本文原刊《美麗島電子報》，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