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北海:首先讓我做個更正。那個Omega懷錶是馮玉祥送的,不是張自忠。
當年北京和臺北的美國學校是美國教育制度的延伸,只要是為了不使美國駐華公務、外交、商務、宗教、文化和個別美國家庭子女的母語教育中斷,但也收當地學生。今天世界各地的國際學校,以我兒子在內羅畢就讀的國際學校為例,是為了所有駐肯亞首都的東西方國家子女,因無法就讀以斯瓦希裏語(Swahili)授課的當地中小學而設立的,且按照美國學校的教學方式以英語授課,也收當地學生。
就讀美國學校,對我來說,是很早就接觸到一個外國語文,認識到中國以外還有一個更大的世界,但又不如今天中國大陸來美的小留學生徹底,美式教育也比較偏重啟發學生思考。
我記得五十年代初,台北美國學校英語課老師講解正式辯論(正與反,pro and con)。她出了一個題目,要我們準備下星期抽籤辯論,題目是「論中國加入聯合國,正與反」。我回家請教父親,他聽完苦笑,「只有你們美國學校可以談這個問題。」我不記得抽到的是正還是反,贏了還是輸了。反正二十年後,我和中國同時加入了聯合國。
馬:還有一個問題有關教育,您退休後到紐約大學做了五年學生,選修有關紐約歷史的課程。可以談談這段經歷嗎?
張北海:不是退休,而是寫完《俠隱》之後。
我覺得書寫紐約,不能再像早期那樣,只憑個人所見所聞所讀所感,還是需要一個比較有系統的綜合瞭解。我在紐約大學(而非哥大)選課,因為離家較近。
我頭幾年選的幾門都是關於紐約四百年歷史的課,從十七世紀荷蘭殖民到二十一世紀「9·11」災難。以後選的,則比較多方面的專題課程,像紐約的建築、都市的發展、規劃和基礎設施,有關紐約的十九世紀經典小說,以及十九世紀三個國際大都會(倫敦、巴黎、紐約)的現代化……
然而,儘管我上了這些課,也在這座城市生活了四十多年,還寫了些相關的文章,但深深知道紐約是個大碼頭,我只能拜,同時也自知,「任它弱水三千,我只『能』取一瓤飲」。
馬: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一個關於電影的問題。您看過姜文之前的電影嗎?印象最深是哪部?《俠隱》之後,關於這部電影的採訪突然多了起來,您喜歡接受採訪嗎?
張北海:是在姜文買下《俠隱》版權之後,才看了他早期執導的三部電影,都非常讚賞,但印象深刻的是《太陽照常升起》,這部電影讓我感到姜文是個敢冒險嘗試的導演。
坦白地說,我很不習慣公開當眾談論自己,儘管我也明白,訪問是作者的一項榮幸,也是寫作者對讀者及出版者應盡的一項義務。只不過考慮到我不是一個公眾人物,而是一個台下而非臺上,鏡頭後而非鏡頭前的寫作者,目前也只限於一些書面訪問,像這篇。
*張北海本名張文藝,2000年寫出長篇現代武俠小說《俠隱》,讓各界吃驚,他在北京拆胡同建環道最激烈的時代,以這本書向「消逝的老北京」致敬,轟動影視圈爭取改編,最後由姜文改編執導,2018年上映,片名更為《邪不壓正》(Hidden Man)。馬睿則為《澎湃新聞》記者。原文「專訪張北海:《俠隱》是致敬父輩的抗戰,尤其二十九軍將領」刊於《澎湃新聞》。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