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月庵專文:縱身無常之海,有緣當下一刻

2022-04-05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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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宗瀚先生(1895~1980)是舊時代的新人物,出身浙江餘姚書香門第,能讀書,美國康乃爾大學博士,學的卻是最古老的農業,歸國後研究糧食生產、實施田賦徵實、支援軍糈民食等均有重大突破和成績。隨國民政府來台後,任職農復會,與李登輝先生共事,李涉入台共匪諜案,即由沈氏出面具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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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沈宗瀚因喜愛傳記、日記遺失、加上叔父驟逝等緣故,起心動筆寫作自述,原稿完成後,值逢抗戰,接以戡亂,直到1954年方始整理出書,配合當時舉國上下的「克難運動」,取名《克難苦學記》,於當年9月出版。書出之後,原本委請胡適先生所寫的自序才從美國寄到,再版時方收入,第五版封面書名換成胡適先生題署,更將胡序手稿製版印出,以示紀念,蓋彼時胡適先生溘然已逝矣。

胡適先生在美國為《克難苦學記》寫好序文寄出時,因謄錄副本,分成兩封,包含3紙校稿的那封信文是這樣寫的:

宗瀚兄:

序文今天寫成了,約有六千字。已交王紀五兄(雪艇之子)去抄一副本,明天可以付航空郵上,大概比此信遲到一二日。寄上的是原稿。副本我想交「自由中國」發表,改題作「介紹一本最值得讀的自傳」,不知 老兄可以同意否?(如 老兄不願如此發表,或須改動,請向雷儆寰先生接洽。) 老兄要我「斧正稿本」,其實沒有多大改動處。今寄上三紙,是我隨時記的,請斟酌。其中有一頁第一行老兄的生日計算錯誤,想已早改正了。

匆匆敬祝

新年大吉祥,並祈代賀蔣錢兩學兄年禧。    弟胡適 四三、十二、十三夜。

信中「雪艇」指曾任外交部長,也是《自由中國》雜誌發起人之一的王世杰;雷儆寰指雷震,當時《自由中國》實際負責人;「蔣錢兩學兄」,蔣是蔣夢麟,哥倫比亞大學畢業,錢是錢天鶴,康乃爾大學畢業,胡適也唸過這兩個學校,所以稱「學兄」,又因兩人與沈宗瀚都任職農復會,所以要沈就近「代賀」。

至於三紙「錯誤,及可以斟酌之點」,總共列出17頁20處,指出不少錯誤,沈宗瀚看了不禁感佩,用紅筆批註「好心細」。當然這些錯誤,再版時都一一更正了。

這一封信三紙校正,一方面讓人看出胡沈兩人的老派情誼:你請我「斧正」,我就認認真真地讀過,好好地抓「蟲子」,然後客客氣氣要你「斟酌」。信文裡特別再提醒絕大錯誤,卻不說「非改不可」,而是輕輕一句「想已早改正了」,這都是老派的人情周到之處,當然也是胡適天性親切體貼,讓人喜歡的地方。

另一方面,這封信也可看出胡適對《自由中國》的支持,只要有合適的稿子,便主動發給該雜誌,讓《自由中國》,除了政論時評之外,也能有多一些其它的聲音。(然而,此序文刊登的十二卷一期,同時刊有一篇讀者投書〈搶救教育危機〉,指責救國團體制,檢討國民黨黨紀。雷震和國民黨關係惡化。最後被開除黨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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