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舊事─她從巴黎回來,懷了一個孩子:《彼岸》選摘(3)

2018-04-15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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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說來,你是鐵心要跟肚裡這孩子的父親結婚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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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個人當不了丈夫,更當不了父親。」女兒說:「兩碼事,一碼歸一碼。」

母親大驚失色,「這又從何說起?他是誰?」

「一個洋人,您又不認識。」

「既做不了丈夫,又當不得父親,你憑什麼跟人懷孕生子,豈不作孽?!」母親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拿手絹去拭,越拭越湍急。「女孩兒家,如何拖個油瓶過日子?」

「誰也不想生,可不生又奈何?」女兒歎了口氣,氣息裡的酸楚水一般洇開來,把母親的心也淋濕了,濕漉漉。

尼錫達爾瑪再強悍也拗不過攀緣於性別之上的纖弱,這是女人一觸痛遍全身的軟肋。當勢無阻擋的性欲在肉體結出罌粟之花,而那個「法蘭西國王」又人為消失於視線之內的時候,她一個藝術學院的女生除了詛咒流淚還能有什麼轍?她才二十歲,母愛尚未甦醒,對肚裡孕育著的生命幾乎沒有感覺,一心只想卸掉他,像個累贅的包袱。可是,她不被允許,也沒地方卸。人類沒來得及發明避孕藥,懷上不該懷的種理所當然被視為放蕩醜行,流產、引產更有悖教義、法律、道德而受嚴苛譴責與懲罰。尼錫達爾瑪在巴黎敲過無數扇門,教會醫院、診所、婦產科大夫的家,甚至修道院接生嬤嬤黑洞洞的診室,都被禮貌或不禮貌地驅逐出來。最後在一位同學母親的偷偷引薦下,沿著彎曲的木樓梯走進頂樓的一間小屋。

那裡面住有一位法國老嫗,專門從事這項私密行當,給不能要孩子的女人做人工流產,用老掉牙的工具,慘烈扼殺的手段。比如用雨傘骨透過陰道穿刺子宮,比如用自行車打氣筒吸胎,沒有任何生命保障且必須掩人耳目,偷雞摸狗似的。索要的手術費用亦高得嚇人,如果這也算是手術的話,因為一旦被告發拘捕,將以扼殺生命重罪被判極刑,說白了是樁殺頭生意,要價高也在情理之中。頂樓裡的這位老嫗原是平民窟的風塵女子,初始只為償付拖欠的房租偶爾為之,做了幾例,例例成功後名聲暗暗傳開,找上門的孕婦越來越多,推都推不掉,就做了專職。窮家女上門總是哭訴哀求,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潤濕苦巴巴的臉。貴婦人上門多半拿腔拿調掩飾著倨傲驕矜,不管為未成年的女兒還是為自己偷情惹出的禍端,都會用大把法郎說話不容推辭。定好約會絕不停留片刻,訕笑一聲拂袖而去,也不知嘲弄的是對方還是自己。

尼錫達爾瑪找到這位老嫗時,老嫗已賺了很多錢,早就脫貧致富,在富人區也置下房產,依然住頂樓是避免麻煩,住給警察、神父和街坊鄰居看的。她告訴尼錫達爾瑪,她現在已經不常接這種手術,上年紀了,手會抖,她不想壞了自己手術從未失敗的一世英名。況且無論術後感染或血崩都是人命攸關的大事,她不想害人,更不要把自己送上斷頭台。但老嫗最後還是接納了尼錫達爾瑪的請求,只因為尼錫達爾瑪是一位來自東方的中國公主,老嫗對那個遙遠的國家充滿好奇,正是這份好奇驅使她願意給尼錫達爾瑪幫助。當然還有別的理由,關乎嬰兒的父親。他的身分、名氣和他的風流同樣讓前風塵女子充滿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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