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之評豈易妄下─讀《人間詞話》:《陳定山文存》選摘(1)

2021-12-24 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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僕以為;以白石當嵯峨蕭瑟,白石亦不足以當之。南唐二李,北宋美成,其庶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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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謂「隔」,亦即《人間詞話》所謂境界之「界」。界是全境之中層層分界處。「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天涯路是一境,而在高樓上望之,是隔著一層境界矣。此天涯之路,平日每為碧樹遮蔽,是隔。而今天碧樹凋盡,可以一望無際,是不隔矣。然而;詞人唯恐其不隔也,乃不望之於今日,而望之於昨夜。夜色之中,豈能望盡天涯,於是全篇雲霧,嵯峨籠罩。董思白晝禪曰:「一樹有千百轉身。」此所謂曲盡其隔之能事。而辭意不隔。故《人間》之所謂隔者,乃「辭不達」之謂;不隔,非直截了當之謂。每見學者誤會此義,故特標而出之。

《人間詞話》又以用典為隔,如云「謝安池上,江淹浦外」則隔。又以鑄句為隔,如云:「酒袚清愁,花銷英氣」則隔矣。其實;謝池,江浦,乃為陳言濫調,非隔之謂。《人間》嘗舉一條:「沈伯時《樂府指迷》一條云:『說桃不可直說破桃,須用紅雨劉郎等字……』果以是為工,則古今類書具在,又安用詞為?」謝池,江浦即屬此類。至於「酒袚清愁,花銷英氣」已開清人駢體,鍊字處固以隔為工,不得謂之不佳。人間特有激而言耳。

又云:「古今詞人格調之高,無如白石,惜不於意境上用力,故覺無言外之味。」此言較為持平。

稼軒詞自是不可一世,蔣鹿潭分詞為四大派,置東坡於稼軒一系之下,可謂張湯斷獄,東坡復生,自己亦不得翻案。《詞話》云:「東坡之詞曠,稼軒之詞豪。」竊謂,豪、曠二字,殊不足以盡辛、蘇。又世言東坡不知音律,故有銅琶鐵板之譏。然讀其〈醉翁操〉,「琅然,清圓,響空山,無言」,琴音自然,溢絃而出。「戚氏」長調本有聲無字,東坡屬一伎倚聲,聲畢,坡辭亦就,今所傳者是也。故謂東坡不解音律者亦齊東野人語耳。至如〈洞仙歌〉之綺麗,其他小令之佚秀,亦豈一曠字所得盡之。稼軒詞,視坡又進,用律尤精,《人間》尊蘇辛而抑梅溪、玉田、草窗、中麓謂之鄉愿似矣。並夢窗而抑之謂,未免失之過激。

雍、乾間人論詞推崇蘇辛,作者述之。嘉、道間人重二張,故作者抑之。同、光間人重推崇夢窗,上及美成。故作者亦從而抑之。抑二張足矣。然夢窗可抑,美周不可抑也。故其所論,間亦矛盾而不自覺。

其云:「余覺夢窗甲、乙、丙、丁稿中……其惟「隔江人在雨聲中,晚風菰葉生秋怨」二語乎。又云:「夢窗之詞,余得取其詞中之一語以評之曰:「映夢窗,淩亂碧」,是直俳語矣,靜安學人,似不作如許輕薄。今夢窗全稿具在,信此六字,可以盡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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