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多．坦能堡
維克多．坦能堡（Victor Tanninberg）正在和他的記者朋友共進午餐。現在是二○一五年十一月上旬，他這一年似乎都還未踏出家門一步。
她有數百個問題要問他，特別是關於即將到來的總統大選。在二○一五年期中選舉時，她一直在談論關於駭客活動的怪異話題。她想要知道他一直在研究的汽車，以及關於駭客的一般資訊。
「我不是駭客，」他一遍又一遍地堅持：「是的，我有俄羅斯背景，但是我不知道俄羅斯人想要幹嘛──這很荒謬。」
身材矮小、肌肉發達的維克多是具有俄羅斯血統的以色列人，他有各種各樣的理由讓他無法進辦公室工作。他鄙視權威、無法忍受與其他人並肩工作、討厭回答問題。他擁有弦論的博士學位，有時他毫不介意大聲說出自己在想什麼，這比直接動手去還要花時間。他不做行政文書工作。
因此十二年前，他把攻讀博士學位時研究的弦論付諸實行，邊做邊學怎麼編程和修改通用汽車（General Motors，GM）的電子控制零件。他自己的三台車，全都經過改裝。有一台灰色的凱迪拉克，另一台是午夜黑的福特大型房車皇冠維多利亞（Crown Victoria），他將這台的引擎換成雪佛蘭跑車款的克爾維特，還加裝了推桿和投射燈。最後一台是積滿灰塵的老雪佛蘭馬里布車款（Malibu），他把這台讓給他姊姊開。
皇冠維多利亞是台怪獸。可以開得很快，輕鬆地來個大迴轉，並且占用的空間遠超過原本的大小。他最喜歡開這台車去帕德拉格（Padraigh）在紐瓦克的住所。當他開這台皇冠維多利亞時，一般人都會遠離他，他覺得這樣很棒。
多年來，他一直在觀察汽車操作網路的擴散和成長，這樣的作業系統有點類似目前支持現在銀行的網路，彼此交織在一起，有時還會故障。在維克多看來，網路變得緻密，這為每一台馬里布或雪佛蘭羚羊帶來難以置信的複雜性。
這是一份始終都會出現新挑戰的工作。這份工作大半時間都讓他很開心，最讓他慶幸的是，這讓他不用與其他人接觸。
現在，有位記者來煩他。他討厭記者。這位記者想要他向她解釋汽車電腦的運作，以及遭到駭客入侵的方式。首先，他謹慎地解釋自己並不是駭客。然後，他提到多年來汽車電腦的變化，以及為何這使汽車變得更加脆弱的原因。但她訪問維克多的方式，就好像他是這時代每一位駭客的代表，不管是俄羅斯的，還是以色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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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聽説任何關於家得寶這次遭駭的消息嗎？」她問。
「沒有。聽誰說？」他停頓一下。
「其他的駭客？」
「我不是駭客，而且我不認識其他駭客，」他說。不過因為他才遇到信用卡盜刷的問題，他想也許與這有關。
維克多是在結束學術研究後，在二○○○年代中期進入職場時，認識這位記者的。那時他在做套利的工作。在傳統的銀行業務中，這是在不同的市場中買賣資產，賺取價差帶來的利潤。不過維克多並不是在銀行工作，而且這種套利和國際金融業做的那一類很不一樣。
他夥同一群組織鬆散的物理學家和數學家，針對日益流行的運動賭博網站編寫程式碼，從中獲利。他寫下機器人程式，不斷解析運動賭博網站，尋找套利機會，結合不同網站的賭注，不論誰獲勝，都可以獲利。這是兩邊下注手法的終極版。他們的工作手法很醒目，但完全沒有觸發任何偵查警報。他那群朋友最後還是拆夥了，之後他便把注意力轉移到車子上。
「那我們回來談車子吧！為什麼今天的汽車變得這麼複雜？」記者問道。
維克多談起他對通用汽車的了解，只是最基本的部分。在一九八○年代和之前，汽車幾乎完全是機械的，在一九九○年代引進了簡稱ECM的引擎控制模組（engine control modules）後才開始電子化，引入電腦到汽車設備中。之後又加入動力總成和變速箱控制模組。
到二○○六年，通用升級了車上的作業系統，史無前例地大幅增加電腦的使用，從原本的兩個擴充到十五個以上，諸如門鎖系統、ABS、循跡控制模組等。在解釋完汽車電腦的歷史後，維克多再次提醒記者，他跟多數的技術人員一樣，只關注其中一個部分：ECM。
維克多討厭這些問題，他只在乎汽車性能，如此而已。至於在那些其他控制模塊中，會發生什麼禍事，只有那些想要找出下手的地方，並且在整個網路上散播這些有害行為的人才能達成。這正是一間大銀行的縮影，將所有部分鬆散地綁在一起。他想掛記者的電話，不願再繼續被她煩下去。
他說，很多人沒有意識到，如果他們把車子改得太多，比方說改裝更大的輪胎，電腦計算就沒什麼作用。車速顯示器在實際上跑到時速將近一百公里時卻只顯示八十幾公里。他說，比起某些駭客想出如何從個人資訊娛樂系統中竊取資料，這難道不是更危險嗎？
今天，維克多在紐澤西州的紐瓦克（Newark）有一台雪佛蘭的科邁羅（Camaro）要處理。他的客戶是高性能汽車維修店的老闆帕德拉格（Padraigh）。如今，他不太接這樣的案子，他寧願接透過電子郵件的訂單。他喜歡待在家裡，和他的兒子還有他的寵物兔子在一起，但這客戶是老朋友，所以他會通融一下。
在汽車體驗店，維克多將車子設定好，在測功機上運行，這可測量馬力和扭矩等功能。他可以用這些讀數來調整汽車電腦上的軟體，好讓汽車運作得更好。帕德拉格的一些客戶會參加專業賽車，他們在車上需要更快地換檔。這些車是他們的孩子。
維克多是世界頂尖的通用汽車駭客──不管他想不想用要這個稱號，他並不擔心有人會駭入汽車，但他得擔心自己的信用卡被盜刷，擔心電網老化，擔心記者危言聳聽誇大不實的報導。他特別擔心世界各地將十六吋車輪換成十八吋車輪的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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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七年五月的一個星期六，名叫「想哭」（WannaCry）的勒索軟體在全球展開攻擊，傷害了所有遭到感染的電腦。
皇后區天氣酷熱，維克多現正痛得亂七八糟，他的胃腸病發作。他上禮拜的時間全都用在與醫師爭辯要如何處理他的腸胃治療上。他對胃腸道問題進行了深入研究，他說，他的醫師是個白痴，完全受到醫療保健公司的宰制，只看得見公司偏好的療程。
儘管他想回家，但他還是得到皇后區來，幫記者修車。她從前同事卡洛琳那裡收到了一則簡訊，提到「想哭」勒索軟體的攻擊，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他的一隻手拿著一罐冷卻劑，另一隻手拿著冰茶。記者正在做義大利麵，今天是母親節。
「我要寫一本關於駭客的書，」她說：「我想把你放進去。你覺得如何？」
「我不是他媽的駭客，我們已經討論過這一點。」
「你說你也不是汽車工人，但是你在這裡，修理我的車。」她微笑著說。
「我對這也感到厭倦。」他笑著說。
維克多最鄙視的職業就是新聞業，他們兩個在過去一個小時裡一直在爭論選舉。現正爆發某種形式的勒索軟體攻擊，她說她可能得提早結束這次會面。
他告訴她：「我不想被寫在任何書裡。」
「但要是我提到你時，該怎麼稱呼你呢？」
他毫不猶豫地說：「維克多．坦能堡。」
＊作者現為美國全國廣播公司商業頻道（CNBC）的網路安全記者，目前在喬治城大學（Georgetown University）的應用情報計畫中任教。現居紐約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