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紀宇專欄：一樁恐怕永遠無解的世紀懸案──新冠病毒、中國武漢、生物實驗室

「如果世人無法得知當前這場大流行的起源，我們如何能夠應對下一場傳染病全球大流行？」

──《經濟學人》（The Economist）

「為什麼會有人想要創造可能引發全球大流行的病毒？自從病毒學家獲得操控病毒基因的工具之後，他們就認為藉由探究動物病毒感染人類的可能性，可以為傳染病大流行的風險超前部署；而且如此一來，他們就有理由進行實驗，來增強危險動物病毒感染人類的能力。」

──前《紐約時報》（NYT）記者韋德（Nicholas Wade）

5月26日，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發表一份書面聲明，只有300來字，但重要性非比尋常，可能影響人類福祉、科學研究與國際關係。拜登提出一個問題──造成全球大流行的新型冠狀病毒（SARS-CoV-2）到底從何而來？兩個可能答案──由某種受感染的動物傳給人類，或者是因為（中國武漢）實驗室發生意外事故而洩漏。

90天大調查

拜登的問題與可能答案都不是新鮮事，全世界已經苦苦追問了快一年半。但重點在於，拜登擁有全世界最強大的解題團隊──美國的情報體系與公衛機構。拜登要求在90天內──也就是8月23日之前，拿到「讓我們更接近確切結論」的報告。

「自然發生說」與「實驗室洩漏說」這兩個可能答案壁壘分明，就科學界而言，前者長期位居主流，後者則一直難以與陰謀論保持距離。川普（Donald Trump）總統應對疫情荒腔走板，炒做陰謀論得心應手，也因此讓許多恥於川普為伍的科學家，難以公允檢視「實驗室洩漏說」。

然而隨著「川下拜上」，科學專業再度成為華府政策圭臬 ，天平兩端高低也出現變化。「自然發生說」看似順理成章，但始終欠缺關鍵證據──中間宿主（intermediate host）。科學家基本上認定，新冠病毒與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冠狀病毒（SARS-CoV）、中東呼吸系統症候群冠狀病毒（MERS-CoV）系出同門，天然宿主都是蝙蝠，後兩者的中間宿主在疫情爆發之後幾個月就被科學家鎖定（果子狸、駱駝），但新冠病毒至今無法接上這個失落的環節，也因此難以解釋它到底是如何跨越物種界限、侵入人類身體。

「實驗室洩漏說」不絕如縷

「實驗室洩漏說」在科學界支持者不多，但倒也不絕如縷，箭頭指向「中國科學院武漢國家生物安全實驗室」與「中國科學院武漢病毒研究所」，並出現多種版本（假想狀況），從意外引進、操作不慎到刻意培養，甚至出現「生物戰武器研發」的情節。不難想見，中國政府對此說不但矢口否認，而且深惡痛絕。

過去許多科學家認為今無法接上這個失落的環節，也因此難以解釋它到底是如何跨越物種界限、大舉侵犯人類。在生物學與刑事鑑識（意外發生的when、where、how）上的證據相當稀薄，只宜茶餘飯後。也有一些病毒學家可能自覺或不自覺地「同行相護」，擔心此說如果屬實，將坐實人們對病毒研究最負面的想像，重創相關領域。 （相關報導： 閻紀宇專欄：大獨裁者公然踐踏國際規範，拜登政府必須殺雞儆猴！ ｜ 更多文章 ）

中國科學院武漢病毒研究所

但隨著世人對新冠病毒與武漢病毒所的認識日益深入，「實驗室洩漏說」反而水漲船高：新冠病毒的基因構造並不排除「經過人為操弄」的可能性；武漢病毒所長期從事冠狀病毒研究，曾經發生多起安全事故，研究員曾調查2012年雲南墨江銅礦蝙蝠糞便致病事件，2019年底疫情爆發之前有3名員工出現可疑症狀……

在國際社會強烈要求下，中國終於在今年1月底准許世界衛生組織（WHO）的調查團隊前進武漢，儘管距離疫情爆發超過1年，儘管中方對調查工作重重設限、多所掣肘，但WHO團隊仍然力挺「自然發生說」，做出「實驗室洩漏極不可能」的結論，讓北京當局龍心大悅。

只是這樣的結論已無法平息國際社會日益高漲的質疑聲浪，連長期被貼上「親中」標籤的WHO總幹事譚德塞（Tedros Adhanom Ghebreyesus）也不敢領教，公開表示「實驗室洩漏說」還不能束之高閣，中國媒體因此痛斥他「背叛中國」。

連譚德塞也「背叛中國」

美國政府與公衛界的姿態更是日益強硬，要求WHO重啟調查，敦促中國全力配合，並強調重點在於針對新冠病毒起源獲取更深入、完整的認識，做好萬全準備，防範或因應下一場傳染病全球大流行。尤其如果答案是病毒研究機構的人為過失，那更是要全面檢討、徹底改革。

中國當然拒絕，而且是高姿態拒絕，聲稱重啟調查的要求是「將病毒溯源政治化」，破壞國際公衛研究合作。然而中國一黨專政體制的「原罪」在此顯露無遺：一個沒有言論自由、沒有獨立媒體、沒有公民組織、沒有反對黨監督的國家，遭到國際社會質疑只能說是罪有應得。畢竟，「黨中央的英明領導」只適合大內宣。

再者，中國在自身疫情降溫、經濟民生回魂之後，一直想方設法「甩鍋」其他國家，近來更大打「疫苗外交」這張牌，就算不能完全撇清責任，也要盡可能淡化世人對於「大流行疫情原爆點」的印象與記憶。如今，新冠病毒起源爭議再度升溫，無論最後如何解答，都會不斷提醒世人：對於這場造成全球1億7000萬人感染、350萬人死亡的浩劫，中國責無旁貸。

想甩鍋？一場公衛浩劫，中國責無旁貸

就美國而言，拜登上任後推翻川普的愚昧決策，重返WHO，不讓中國繼續獨佔舞台，重登全球公衛龍頭地位，新冠病毒溯源調查正是送給中國的下馬威，無論北京配合抑或頑抗，華府都會是國際社會輿論的贏家；台灣亟欲參與國際公衛事務，對此應該樂觀其成。 （相關報導： 閻紀宇專欄：大獨裁者公然踐踏國際規範，拜登政府必須殺雞儆猴！ ｜ 更多文章 ）

另一方面，美中競爭、抗衡甚至新冷戰的態勢益發明顯，共和黨幾乎已是「對中鷹派」的同義詞，執政的民主黨也不遑多讓，但對中大戰略仍在檢討與擬定。拜登的「新冠病毒溯源調查令」結合美國的情報、科技與學術體系，並要求盟邦提供支援，不妨視為「練兵」，對於美中兵家必爭的「科技戰」尤其意義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