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美親觀點:雙面孤鳥,釘根之花—伍佰的台語專輯,台灣的二十年

2017-06-04 0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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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試過以母語書寫的人會知道,沒字可用的辛苦。伍佰說,以前寫台語歌若遇到字寫不出來,通常就避掉而換成其他可寫出的語詞。過往坊間的確有幾種書寫系統,而他自己也在找尋「新的台語寫法」,剛好教育部頒布了一個取得平衡的書寫工具,那麼就大膽地用吧。也因為字寫得出來了,比如〈熱淚暗班車〉裡就大方地用了「光顯顯(kng-hiánn-hiánn)」、「一稜一稜(lîng)」、「一逝一逝(tsuā)」等更口語、更生動有趣的庶民詞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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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伍佰不懂台語羅馬字的詞目音讀,但其中的「對應華語」搜尋,讓使用者能輕易掌握查詢要領。伍佰說,例如我要查「稜」,我先用「lin」去查,就有一堆東西出來,我再一個一個去對字義,稜(lîng)就出來了。又例如「逝(tsuā)」,也可透過一些線索去知道這個字的讀音是ts還是th。而有時覺得哪個「異用字」較能呈現韻味,則也會故意採用;像〈蹦孔〉的蹦不用「磅」,是因為覺得「蹦」更有聲音。雖然伍佰花時間找出正確的用字,但文字在他的脈絡裡究竟還是為了要服務他的音樂,且因為他有得以唱出聲音的優勢,大家是否看得懂字則是其次。倒是,能夠將作品著實寫成文字,不若以往得像人體翻譯機自行腦譯,伍佰認為這是出自於「文化自覺」,也是件開心的事。

音樂創作引起千百萬人共鳴的伍佰,他能夠認真謹慎地去從事這樣具前瞻性、前衛性的實踐,已然為台語文字標準化的工程做出最好的示範。甚且,台灣文學的範疇既不乏詩歌更不乏語文的討論,台灣文學研究也從不排除日本時代的台灣流行音樂,那麼,Bob Dylan都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了,理所當然我們可以從文學、詩歌的角度來欣賞伍佰的台語歌創作;他的詩歌創作與對文字的慎重,更足以讓我們將他寫入台灣詩選或台灣文學史。

雙面孤鳥,釘根之花

三張台語專輯,伍佰用心了20年,除了向世界端出台灣的好歌,也讓樂迷得到許多學習。而不只歌曲本身,三張專輯的每一首歌都是一個故事,伍佰總是先寫了劇本,再重新精緻成詩,甚至寫歌時已經想到表演時如何綻放熱度。即便伍佰說《釘子花》是一邊看奧運一邊寫、花了兩個星期就寫完的專輯,即便距上一張的《雙面人》相隔12年之久,但若無這長時間的醞釀,也許爆不出《釘子花》的能量。尤其《釘子花》中的〈放浪舞者〉、〈熱淚暗班車〉、〈釘子花〉、〈愛你無目地〉等MV,或者以動畫呈現的〈種子〉、〈東石〉等,每一首各自成為「影像詩」的MV腳本,也幾乎都出自伍佰本人。

二十多年來,伍佰與China Blue打造無數膾炙人口的華語歌曲,也出版三張經典台語專輯。China Blue的成員有老外、緬甸華僑、客家人、外省人,多元族群的參與,讓伍佰的歌更加多變豐富且飽滿,更有容量而能撼動更多樂迷。光是這三張台語專輯,我們就看到1990年代的「下港少年?」北上闖出一片天的足跡、看到台語文用字的流變、看到台灣社會種種的起伏變化,也看到台灣受到外端的刺激並且與外部連結之後的更加前衛與進步。

搖滾歌手伍佰,他不僅跟上時代,也總是以最快速地最高度的姿態引領時代。如果問他,創作出這麼「台」卻又這麼世界的好歌,關鍵是什麼?他會告訴你,是「態度」!看得起自己、承認自己、相信自己的,一個提氣的態度;自己,就是武器。伍佰希望自己的音樂能跳脫包袱地去追求生命中的美感,不被台灣綁架,也不去綁架台灣,台灣就是台灣。他希望讓大家看到他音樂裡更多的可能性,然後去思考自己從哪裡來,在哪裡,未來要去哪裡。

把一個最純粹的語言,放進最世界的元素。台灣搖滾樂界裡、台語流行音樂界裡的孤鳥,伍佰有著冷酷熱情的雙面性,他用自己的飛行方式翱翔天際,他的音樂卻是最「釘根」(ting-kin,紮根)土地的作品。他邀請大家細細欣賞身邊的「釘子花」(燈仔花,扶桑),打破對彼此的種種誤解;他的努力耕耘,已為台灣綻放出一朵更新更包容,更美麗的釘根之花。

【後記】這是一篇樂評、一篇詩評,也是一篇深度訪談的整理,文責筆者自負。感謝伍佰老師專程受訪,也感謝「真言社」創辦人倪重華先生和好友蕭民岳先生的牽成。

訪談伍佰老師。(呂美親提供)
音樂創作引起千百萬人共鳴的伍佰,他能夠認真謹慎地去從事這樣具前瞻性、前衛性的實踐,已然為台語文字標準化的工程做出最好的示範。圖為作者訪談伍佰老師。(呂美親提供)

*作者為日本一橋大學言語社會科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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