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棋AI三兄弟的個性與魅力：《迎接AI新時代》選摘（3）

王銘琬，世界級棋手。1961年台南生；13歲赴日，，2000年、2001年連獲二屆日本歷史最悠久的頭銜本因坊，2002年又獲得王座頭銜；棋風創新獨特，自成一格，有「銘琬世界」之封號。他也是唯一長期觀察、參與電腦圍棋活動的世界級棋手；2014年擔任趨勢科技圍棋軟體「GoTrend」顧問。

「小孩的AI」以童心為動力 擊敗人類

我十四歲為了學棋，來到日本生活，一轉眼就已經四十年了。圍棋在日本屬於藝術文化，圍棋術語也深入日本生活，像最基本用語，表示不好、不行的「ダメ（dame，漢字「駄目」）」，就是從圍棋沒有意義的著手「單官」引用過來的，其他如「素人」、「先手」、「捨石（棄子）」，在日常用語裡都很普遍，真是說都說不完。

即便是中文世界，從最近大家討論政治時所愛用的「下指導棋」開始，到「布局」、「大局觀」等，比比皆是，不勝枚舉。圍棋可以比喻現實世界，也可說是人類共同的感受。

四歲學棋至今半世紀了，我當了一輩子的職業棋士，對現實的看法，自然也會借用自己對圍棋的認識；然而我常常提醒自己，盡量不要把圍棋的想法套用到別的事情上去，比起小小棋盤，世界實在太大、太複雜，用圍棋來類比，不僅傲慢，還可能誤導真相。

去年圍棋AI AlphaGo的出現，其重要性不僅僅是擊敗了人類，也是Google 認定圍棋與現實世界其他領域有共通的意義，才會投下鉅資發展圍棋AI，而世界市場與輿論也贊同了這個看法。開發AlphaGo的公司DeepMind後來公開宣布，用AlphaGo的程式去管理他們資訊中心的冷卻裝置，馬上節省了40％的電力。而最新版的Google 翻譯，也搭載了有關的神經網路學習機制，在準確率上獲得很大的進展；這樣看來，把圍棋的觀點稍微擴大到現實世界，說不定也不是那麼荒唐。

我現在還是電腦低桿，也不懂程式語言，但非常幸運的是，因長期關注圍棋AI，正好與DeepMind開發AlphaGo的同一時期，我也參加了圍棋AI的GoTrend開發團隊，正好藉此書與大家分享這份經驗。

現在AI讓人頭痛的是，它進化的速度很快，今天覺得它有這個缺點，明天可能已經修改，或用新的技術覆蓋掉；而新舊技術的組合也隨時會帶來驚人的效果。

人腦只能用自己的經驗判斷事物，但AI的進化速度可能超出人類想像，因為人的推測是用累積性的線型模式，而AI的進化是幾何級數型的發展，現在要預見AI的未來，是很困難的。

但人類本身是不會改變的，從以人為本的觀點去理解AI的話，不管AI進化到什麼程度，應該都不會失去意義。 （相關報導： 「把AlphaGo逼到極限的一戰」人類最強棋士二連敗，柯潔戰至155手投子認輸 ｜ 更多文章 ）

二○○○年我獲得本因坊頭銜以後，簽名題字時大概都用「童心」這兩字，其實是在提醒自己，不管多重要的比賽，都該以童心去享受圍棋的樂趣。有意思的是，在AlphaGo之前的AI，較擅長資訊的分析與處理，可以說是「大人的AI」，但在處理圍棋時，並不那麼靈光，因此未能達成擊敗人類的技術。另一方面，讓AlphaGo 能飛躍性超越的深層學習（deep learning），原本只是讓電腦學會認識臉部或堆積木等，看似很簡單的能力，被稱為「小孩的AI」，反而成為擊敗人類的動力，原來「童心」還具有技術性的意義。下棋，是大人重返孩童的時刻．我一直是以這樣的想法面對棋盤的。

意識到自己是人類的幸福

我觀賞過麥可．弗萊恩寫的戲劇《哥本哈根》，這是描述領導初期量子論研究的尼爾斯．玻爾，跟將其完美地整理成不確定性原理的維爾納．海森堡師生兩人的舞台劇，宮澤里惠飾演玻爾的妻子；其中玻爾有句台詞說：「是我們把這個世界，奪回到人類手裡的！」

為什麼這麼說，因為物質的位置等，當時被認為是當然可以測量的，就理論上而言，所有物質均能完全正確地測量；這個世界，是物質及其相互作用所構成的，只要能力夠，應該就能掌握世界所有的一切。

就像是撞球般，現在球如何滾動，會如何撞擊他球，最後將在何時何處停下來，全部都能知道。

根據這種想法的話，可以認為這個世界的過去、未來都是已確定的，我們不過只是在一條被決定的軌道上奔跑而已；但是量子論亦即不確定性原理，主張物質的位置等，終極而言是無法「正確」測量的，只能在某種確率關係中來加以表現。

不確定性原理發表至今已經九十年了，所有的觀測結果都在佐證這個主張。

如前所比喻的，撞球的球如何撞開，其實不撞撞看不知道，再怎麼聰明，也無法預測到的；未來並非是已經被決定的，不確定性原理告訴我們，這才是真相；若是如此，人只要想努力，實際上努力的結果或許能改變世界，「把這個世界，奪回到人類手」的台詞，就是這個意思。

這句話讓我精神大振；對追求一開始就被決定的最善手，我原本就不是很有興趣；我想做的是將心目中的圍棋，用自己的思考去表現出來；雖說我的﹁壯志﹂小得可笑，但讓我更加鞏固了「把自己的棋奪回到自己的手裡！」的決心。

AI會帶給人什麼樣的影響？ 幾乎每天都會看到相關的報導；AI將加快速度滲透進到我們的生活，不，進到我們的人生。

有些看法還說，我們甚至會進入無法確信自己是否還真的是自己的時代，類似這種的預測非常多；但從反面來看，人類將跟AI建構怎麼樣的關係，是由我們今後如何面對AI來決定的，世界現在還在人的手裡！

共鳴是唯有人類之間才有的，共鳴也可說是人類意識到自己是人類的狀態，當AI充斥在身邊的時代來臨，能意識到自己是人類，或許是一種幸福；人類只能依自己的特質去感受、思考，對此能理解、回應的也只有人類；我們一個人無法活下去，而跟人類共有的一切，是無法被任何東西取代的！ （相關報導： 「把AlphaGo逼到極限的一戰」人類最強棋士二連敗，柯潔戰至155手投子認輸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世界級棋手。本文選自作者新著《迎接AI新時代：用圍棋理解人工智慧》（遠流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