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杰專欄:好一棵帶著泥土芬芳的魯冰花

2020-05-20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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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和他通過很多信的楊逵,特意到龍潭來為了叢書裡採刊了他幾篇作品而道謝,説他出獄後,許多朋友都很「怕」他,敢用他的作品,需要很大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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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肇政當然很意外,他有時很敏銳,可以捕捉到文學星空上的每一線星光,但也因為這樣,幾乎把所有的感覺接收線都用光了,有時候生活上就顯得很駑鈍,政治、人情、權力、性、引誘……,他每每在時過境遷之後才恍然。他發表楊逵的文章也是如此,不是因為他勇敢,而是因為他單純,他只是覺得文章本身好,而沒有過多斟酌楊逵是一個出獄的政治犯的特殊身份。

生活在那樣高壓、恐怖的氣氛底下,一方面不想增加朋友困擾,一方面深怕他那溫熱而毫無保留的感情會在現實生活裡遭到拒絕或背叛,慢慢地,他也發展出他自己的生活邏輯。很少向朋友傾訴,很少尋求外援,鐘肇政常常在危疑邊緣,戰戰兢兢地測試著可能完成的限度,把每一件事情都當做「不可能的任務」,在「失敗了是自然的事」這樣的底線裡,一個人,安靜地嘗試所有在腦海裡渴望過、規劃過的夢想。

鐘肇政第一次和楊逵見面,兩個素朴的人熱烈交換著生活經驗,他們在創作上都有所堅持,但從不自傲,楊逵説他已經和文壇社談妥條件,準備環島旅行,推銷《臺灣省籍作家作品選集》,每到一個地方,只要有一個人買,車費就有了,食宿當然免費叨擾,鐘肇政聽得忍不住笑,這就是台灣作家,在最艱難的環境還能興高采烈地活著。

鐘肇政是228的親歷者,卻多年不敢觸及這個題材。吳濁流將日文的長篇小說《臺灣連翹》的影印稿交給鐘肇政,「好好地藏起來吧。」吳濁流説這話時,表情那麽嚴肅,還透露著一抹無奈與苦澀。瞬間,恐怖感閃過鐘肇政胸臆,還記得白色恐怖時期,為了藏幾本陷匪作家的書而苦思焦慮,不忍燒掉、卻又無處藏,最後決定藏在衣櫥頂部裡層的空隙後,卻老是拂不去被查獲槍斃的恐怖場景。

他又寫228!鐘肇政一時驚駭住,稿子放在這裡,萬一被查獲呢?折中無時不驚惶的恐怖,在鐘肇政閱讀那些文字時,奇異地沉靜下來。這部作品將鐘肇政硬生生地從安全的小鎮裡拖出來,讓他一輩子,把228的創痛,背負在心口上。

20180908-景美人權文化園區,警備總部景美看守所仁愛樓,軍事法庭第四法庭。(顏麟宇攝)
白色恐怖時期,警備總部權力之大,讓許多民眾心生畏懼。圖為景美人權文化園區,警備總部景美看守所仁愛樓,軍事法庭第四法庭。(資料照,顏麟宇攝)

台灣版的《少年維特的煩惱》

鍾肇政文學生活館的正面臨街,原來是前院,後來因為街道拓寬,前院消失了。不過,日本園林風格的後院保留下來,甚至還有當年的水井和豬圈。一牆之隔就是今日龍潭國小現代化的教學大樓,孩子們琅琅的讀書聲從牆外傳來。

鐘肇政的作品中,還有一個如同磁鐵一樣具有吸引力的主題:愛情。在文學生活館中,可以看到被稱為傳世的「鎮館之寶」的一批日文手稿,就是塵封70年出土的一批情書,被整理、翻譯、出版的《苦雨戀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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