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清廷來說,這一批動機不明,而且一無所有、筋疲力竭,像是從地獄裡轉了一圈再出來的「不速之客」當然令人疑懼。因此土爾扈特王烏巴錫汗在只求有喘息之地的情況下,不得不藏起「逐鹿」故土的雄心,聲稱他們是專程回國「歸附」,願做大清臣民。然後烏巴錫汗還帶領王公貴族赴熱河覲謁乾隆皇帝。乾隆當下就給了非常豐厚的賞賜,並且在新疆北部,阿爾泰山與天山之間劃出廣大的地方,做為他們的遊牧區。最後,乾隆還得意洋洋地寫下一篇「土爾扈特全部歸順記」的碑文,為這一故事畫下了句點。
但是,故事其實還沒結束,還記得那沒有能夠渡過伏爾加河的七萬人嗎?
遺留者的流浪之歌
1771年之後,居住在中亞草原的各突厥裔游牧民族,用戲謔的口氣,稱呼這一批留下來的土爾扈特族人(其中還包含有其他衛拉特部族在內)為「喀爾瑪克」,突厥語的意譯就是「遺留者」。
喀爾瑪克一詞,當土爾扈特人於十六世紀末期,逐步由新疆擴張至原屬蒙古欽察汗國的伏爾加河大草原時,從1574至1598年,在西伯利亞年誌裡,都提到了喀爾瑪克---擴張者,此詞是由蒙文動詞"擴張"xalix—xal-mag而來的;當1771年那批沒有東返而遺留下來的人,被當地的突厥人戲稱為喀爾瑪克---留下者,此詞是由突厥文動詞gal-(mag)[留(在後)]而來的。所以,從擴張到遺留、從爭雄到歸順,歷史總是充滿反諷的。
在絕大部分族人遠走之後,這一批為數七萬,勢孤力單、無法返回故土的「遺留者」,在伏爾加河西岸,用血與淚開始書寫他們近一百八十年的悲愁歷史。被報復、被箝制、被分裂、被弱肉強食,當初土爾扈特族人力圖避免、不惜舉族遷徙的疑懼與憂慮一一成為真實的災難,並且都由這批「遺留者」無法抗拒地承擔了,直到今天為止,任何一個喀爾瑪克人都無法不感受這慘痛歷史的影響。
1772年,在一次奮不顧身起而反對俄國高壓政策的農民革命失敗後,俄皇凱薩琳二世下令中止喀爾瑪克人「汗」的稱號及地位,將他們從獨立的藩國降為帝俄子民;同時加強對他們的政治整合及「俄化運動」,把他們分別劃入三個不同的行政區域,設立一個由俄人主持的官署加以掌管。另外一些零星部落則被逼遷徙到哥薩克及吉爾吉斯人的地區,最後也被這些中亞草原的遊牧民族所同化了。
俄國革命後的流亡與整肅
1917年,俄國爆發「二月革命」,喀爾瑪克人被迫捲入這場內戰,在隨之而來的「十月革命」裡,絕大多數的喀爾瑪克人加入鄧尼金將軍領導的白軍,與蘇維埃共產黨紅軍展開長達兩年之久的戰事,生命財產損失慘重。當白軍潰敗之後,這批已在俄國安家三百年的喀爾瑪克人,終於又不得不開始了另一波流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