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獲得公道,後代沒辦法相信正義」
從理解到和解的功夫,不僅是對自己,也是對整個馬來西亞,廖克發在《不即不離》,也探訪流亡泰國、中港的馬共成員,見到他們與子女的僵局。正如他的阿公,那個世代的許多人,都曾經拋下家庭投入戰鬥,「你沒時間教育下一代,下一代會恨你的。」
「而且如果你的父母犧牲了人生,去為家爭取這些事,他們沒有獲得公道,後代是沒有辦法相信正義的。」他說著反問:「你叫他們怎麼相信正義?他爸爸被打死了,然後歷史課本裡沒有,中國不承認、香港不承認、馬來西亞不承認,你會懷疑正義這件事。」
「這不只在馬共後代,是整個馬來西亞社會,普遍對伸張正義沒有信心,一個沒辦法轉型正義的國家體系、法律體系,笑嘻嘻來對你說,我會幫你伸張正義,你會相信嗎?」
他認為,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人會很「務實」,這絕不是稱讚,「一切是機會主義、很善於轉變,這不就是一凡?」
對國家的想像飄渺 《菠蘿蜜》談馬華人的焦慮
他談起《菠蘿蜜》的主角一凡,一個總是在發怒的馬華男孩,跟家裡不斷衝突,來到台灣,又老跟室友、校方吵架,打工處處碰壁,卻總想著畢業後要留在台灣,離故鄉遠遠的。
「他就是一種焦慮啊,我要講的馬來西亞人就是這樣。萊拉也是移工,萊拉可愛多了,因為她有信念,雖然她的信念簡單到讓人可笑,但做為一個人,她願意為信念犧牲,一凡有這樣的信念嗎?沒有。」
他對待自己的主角簡直殘酷,但在殘酷後有柔情信念,「這不是討好的,我是在說馬來西亞人不好的一面,但必須溫柔地講,不然我會被馬來西亞人討厭。」
廖克發提起香港,許多在香港的馬華人,會說自己是香港人,他們對國家的想像非常飄渺,「如果你是個牙醫系畢業的學生,回去不能當牙醫,你會愛這個國家嗎?你會很想馬來西亞,覺得是你的故鄉什麼的,但這個國家,對你有很多不公的地方,你要怎麼面對她?她是很複雜的……」
廖克發說著停頓了好久,才堅實地說:「她也是我創作的一個動力。」
他對她露出苦澀的笑容,「沒有離開馬來西亞的話,基本上我不會覺得馬來西亞太壞,國家不會殺死你,不會處置你什麼,像溫水煮青蛙,你甚至會覺得,應該每個國家都有種族不公。」
來台13年 廖克發反問:我要成為怎樣的台灣人?
來到台灣已經過了13年,廖克發在這裡結婚、成家,他開始思考成為台灣人,但這事並不理所當然。「我不想因為是這裡有補助,比較能拍電影,我就選擇台灣。我要成為台灣人只是機會主義嗎?我要成為怎樣的台灣人?」
一如用鏡頭追問「什麼是馬來西亞人」,如今他開始尋找「什麼是台灣人」,不只閱讀台灣文學,甚至開始思索要拍白色恐怖,「但我的問題是,我有資格拍嗎?或者說,我做好準備處理這件事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