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又天專欄:墨家消亡之謎的解答

2016-05-08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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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淮南子·要略》,墨子當初也是在儒家那裡上課的。

孔子生活的年代是春秋末,墨子則在戰國初(照有的演算法還歸到春秋)。時間上相隔並不遠,可就是這幾十年裡,世事天翻地覆,此時的儒生們,和孔子生前已經不怎麼相同。

孔老二自己這一輩子,是到處觸霉頭的。然而他晚年所收的弟子們,在諸侯那裡卻很是吃香。曾參、子夏之類都被供養起來。兵法家吳起是何等的奢遮人物,可在魏國爭官爵的時候,聽到幾個儒門弟子的名頭,也只好沒脾氣。

說起來原因倒也簡單。那個年頭,天子丟臉,貴族垮臺,——相應的,也就是普天下暴發戶多得要命。趾高氣揚之餘,在生活方式上,哪有暴發戶不歆羨舊貴族的呢?家臣掌握了國家權力(所謂「陪臣執國命」),大夫混成了諸侯(如三家分晉、田氏代齊),職稱是有了,沒那個氣質,還是免不得被人恥笑。氣質的培養,指望傳統貴族教你是不成的,最好的禮儀課老師,當然也就是當初在孔子那裡接收傳統文化教育的「儒」了。

於是先王的禮樂經儒生們這樣一講解,儼然便是那個時代的小資生活指南。據荀子說,子夏一派的門人,精於修飾儀表,整頓衣冠,而對國計民生提不出建設性的意見。但這種才能便已經足以讓他們享受各諸侯國的特殊津貼了。

一般的儒生當然不得這樣體面,然而日子也還是過得下去的。他們像是《伊索寓言》中的知了,因為好吃懶做而不得不常常忍饑挨餓,春夏之際他們出去乞食麥子,但只要富貴人家死人,整治喪禮的過程便是他們大吃大喝的機會。

墨子是這樣描述那些他當年的同學的:看見食物,他們像鼴鼠一樣藏起來,用公羊一樣的眼神緊盯著,然後像閹割過的豬一樣猛撲上去。君子嘲笑他們,他們便說:「你們這些不學無術的人,怎麼能瞭解優秀的儒生呢?」(《非儒》)

讀過《墨子》的人都知道,做漂亮文章並不是他的特長,尤其是,他通常並不具備刻薄人的小聰明。這樣繪聲繪色的筆觸(還有一連串的比喻)在他這裡可是難得一見。當然,我也不免心理陰暗的做這樣的猜想,當年墨子在儒門念書的時候,那段經歷很不愉快。

於是墨子反出儒家了,他看不慣這些人,也看不慣那順應「親親」的人之常情來制禮作樂的儒家學說,他苦幹實幹,和儒家對著幹。如果說儒家吸引了想要進入上流社會的平民、寒士、暴發戶,那墨子與墨家所吸引的,就是與這種主流價值觀不相容的工匠、俠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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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人都是需要自我認同的。你不認同這個價值體系,那就要加入或者建立另一套價值體系。空談不足以服人,墨子也不喜空談,他就以苦行來維持自我認同,想必他的門徒也會以能團結、能吃苦為榮。我們看《墨子‧尚同》篇,集權性格很重,你不要以為它站在「平民階級」的立場就合乎民主價值了,不,這種平民的結社,或者說幫會,往往比貴族社會更講集權,甚至會達到極權主義的地步。為什麼呢?究其根本,大概是因為他們「團結起來對抗世界」的渴望,遠比身為既得利益者的貴族以及無所謂的順民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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