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漆黑一片的加勒比海上,大雨傾瀉,一個男人的聲音衝破雨幕,在被10英尺高的海浪甩來甩去的兩艘船之間,這聲音僅勉強可辨。
在較小的那艘簡陋漁船上,有人舉起手機,就像黑夜中的緊急信號彈。較大的那艘船靠了過來。
一個裹著厚重夾克、頭戴黑色棒球帽的人影揮舞著手臂。「是我,瑪麗亞。」
委內瑞拉反對派領袖瑪麗亞・科琳娜・馬查多(María Corina Machado)剛剛熬過了她逃離祖國、前往挪威領取諾貝爾和平獎(Nobel Peace Prize)的途中最危險的一段路程。營救小組在12月9日清晨救出了她。其中一部分過程被影片記錄了下來。《華爾街日報》(The Wall Street Journal)看到了該影片內容。
到那一刻,馬查多和一小隊船員乘坐的小船已在委內瑞拉灣漂流了三個小時,先前由於海面波濤洶湧,船上的全球定位系統(GPS)掉進了海裡,備用系統也已失靈。她沒有在指定的接應點與營救小組會合,引發了一場在危險水域尋找她的緊急行動。
蓄著鬍鬚的美國作戰老兵布萊恩・斯特恩(Bryan Stern)說,他把馬查多拽上大船,給了她零食、開特力(Gatorade)和一件干毛衣。斯特恩被派去委內瑞拉營救馬查多。他向團隊通報馬查多已登船:「成功,成功,成功。」
布萊恩・斯特恩。(華爾街日報)
在一段發送給美國官員以證明馬查多還活著的影片中,小船在海浪中顛簸,馬查多努力穩住自己。「我叫瑪麗亞・科琳娜・馬查多,」她說,「我還活著,很安全,也非常感激。」
斯特恩領導著一個專門從事此類撤離行動的組織,其成員是前特種作戰和情報部門的退伍軍人。他將這次任務稱為「金色炸藥行動」(Operation Golden Dynamite)。此名意指諾貝爾和平獎及其創始人阿爾弗雷德・諾貝爾(Alfred Nobel),這位瑞典化學家發明了炸藥。
根據從斯特恩和另一位熟悉該行動的人士處獲得的最新細節,以及《華爾街日報》看到的帶有時間標記的任務簡訊、影片和照片,揭示了一次差點失敗、險象環生的艱辛之旅。
在三天時間裡,在川普(Trump)政府不斷升級旨在迫使委內瑞拉獨裁領導人尼古拉斯・馬杜洛(Nicolás Maduro)下台的行動之際,斯特恩和30多名同伴將馬杜洛的主要對手馬查多秘密護送出境。據美國稱,在一場2024年的選舉後,馬查多一直東躲西藏,她被禁止參加此次選舉,但其所在政黨仍然獲勝,但馬杜洛無視了這一結果。
美國國務院和五角大廈稱相關問題應由白宮回答。白宮沒有回應置評請求,政府官員早些時候否認了與軍方有接觸。
斯特恩說,這次行動由私人捐助者資助,沒有動用美國政府的資金。但從白宮官員、高級軍官、到地區外交官,相關美國官員,都是通過斯特恩及其團隊的WhatsApp消息和語音備忘錄實時關注了整個過程。
馬查多的艱險旅程歷時近三天:她從加拉加斯郊區經陸路抵達委內瑞拉加勒比海岸的一個漁村,然後乘船前往荷蘭島嶼古拉索——這段海上航程耗費了大約12個小時。
在那裡,一架私人飛機接上她飛去了奧斯陸。她剛好錯過了12月10日的頒獎典禮,她的女兒代她領了獎。
斯特恩的行動於12月5日(周五)晚上9點啟動。在等待登上從邁阿密飛往坦帕的航班時,他接到了一位曾在美情報部門工作的前同事的電話。
該聯繫人說,他有一項特殊任務,要從委內瑞拉帶出一個重要的「包裹」。
當他的聯繫人不經意間透露這指的是一個「她」時,斯特恩立刻知道是馬查多。他也知道這將是他職業生涯中風險最大的營救行動。「這是反情報人員的夢想,也可能是噩夢,」他說。
斯特恩總部位於坦帕的公司Grey Bull幾個月來一直在加勒比地區部署團隊,以便在可能發生軍事行動時為在委內瑞拉的美國公民提供服務。「我們幾個月前就為此制定好了一切的框架,」他說。
斯特恩是美國陸軍和海軍老兵,曾獲紫心勳章(Purple Heart)。他於2021年創立了Grey Bull,在從阿富汗到加薩等戰區領導私人撤離任務。他也在委內瑞拉工作過,最近已為那裡可能進行的美國軍事行動做了準備,在附近的阿魯巴島建立了一個行動基地,以備美國公民需要快速撤離。斯特恩說,他的公司與美國軍方和情報機構有密切聯繫。
解救馬查多意味著要轉移一位家喻戶曉的人物,而且恰恰是在大家都預計她會有所行動的時候。她是委內瑞拉標誌性的反對派領袖,在揭露選舉舞弊的反對派社運人士遭到政府鎮壓後,她便藏了起來。
「誰都認識她的臉,」斯特恩說。「轉移瑪麗亞就好比轉移希拉蕊・柯林頓(Hillary Clinton)一樣。」
委內瑞拉反對派領袖馬查多,榮獲2025年諾貝爾和平獎桂冠。(美聯社)
斯特恩說,在他們策劃了至少九種可能的情景(從空中或直升機救援到經由蓋亞那或哥倫比亞將她帶走)的同時,他的團隊散布了假消息,以誤導外界對她的搜尋方向。流言四起:有人說她在歐洲,有人說她正乘車前往哥倫比亞,還有傳言稱她已混入一架遣返委內瑞拉人員的美國航班秘密離境。
在委內瑞拉內外,密切關注這一戲劇性事件的人們在爭論,馬杜洛政權是否已滲透到她的運動中,並默許她離開,因為他們判斷,一旦馬查多離開本國,其政治影響將迅速消退。斯特恩否認得到委內瑞拉政府或軍方官員的任何幫助。
12月8日下午,馬查多戴著假髮,經過偽裝,掩蓋了其易於辨認的特徵後離開藏身處。斯特恩團隊還特別謹慎地確保馬查多與整個行動組未被數字手段追蹤。
斯特恩說,計劃是讓馬查多和她的同伴在漁村與等待她的特工會合,然後乘坐他們的小船穿越委內瑞拉灣,前往海中央一個商定的會合點。從那裡,斯特恩將帶她前往古拉索。
在海灘上等待馬查多的特工們遇到了機械故障。他們故意選擇了一艘破舊的漁船,希望區別於近幾個月來被美軍轟炸的毒販使用的特殊用途船隻。
該團隊意識到機會窗口極為有限。一旦馬查多到達海灘,每一分鐘都至關重要。
引擎故障的修理導致計劃延誤了12個小時。馬查多和船員們原計劃在9日黎明時分出發,結果卻直到日落時才啟程。斯特恩說,一到海上,這艘敞篷船就面臨高達10英尺的海浪,導致一名船員在大部分航程中都在船舷外嘔吐。他說,雖然惡劣的條件減慢了他們的速度,但壞天氣卻幫助船隻避開了海上雷達的探測。
被美軍轟炸的風險一直令他們擔憂。美國近期在該區域展開了數十年來最大規模的軍事集結,已擊沉20餘艘涉嫌販毒的船隻。斯特恩稱他已事先告知美國防務官員自己在該海域的行動。他知道兩艘船在深夜進行交接會顯得可疑。
斯特恩複述了他告訴美國軍方聯繫人的話。「第一,留意我們。第二,別誤殺我們。第三,如果你們有什麼行動,告訴我們,我們會避開。」
斯特恩乘坐一艘31英尺長的採用中央操控台設計的船接近商定的接頭地點——這艘船比馬查多的小艇大,但在兇險的公海上依然很脆弱。下午5點,接近日落時,他給一位美國海軍高級軍官發送簡訊,告知了他們的位置和行動詳情。六個小時後,馬查多的船仍然沒有到達。更令人不安的是,它完全失去了聯繫。
「她沒出現」,斯特恩在發給這位美軍官員的簡訊中寫道——他在接受《華爾街日報》採訪時口述了這條資訊。「空中有監控嗎?」
被斯特恩描述為美國海軍高官的這名軍官立即回覆:「哎,臨陣退縮了?要不要重新部署再試一次?」
斯特恩決定繼續等待。「再堅持兩小時,給他們一個機會,之後我們就撤。」
在此期間,斯特恩一直擔憂自己的船可能成為委內瑞拉安全部隊的活靶子。
「我們必須保持絕對靜默,徹底隱匿,關閉所有設備」,他說。
晚上11點左右,通訊突然恢復了。馬查多的船隻偏離了約定會合點25英里。當他們最終找到那艘小艇時,他們用燈光掃視乘客以確認無人攜帶武器。隨後馬查多登上了這第二艘船。
「嗨,我叫布萊恩・斯特恩,很高興見到你」,他對馬查多說,心想自己的美國口音或許能讓她稍感安心。
他通過衛星電話和星鏈(Starlink)向美國政府和軍方官員發送了一張照片,照片上他們兩人在昏暗的船上露出疲憊的笑容。
斯特恩說,在前往古拉索的顛簸航程中,馬查多談論最多的就是她的女兒,她已經兩年沒見過女兒了。
斯特恩說,在古拉索,他曾與島上的荷蘭當局交談過一次,但刻意沒有通報具體行動計劃,以免他們被認為有同謀之嫌,從而招致鄰國委內瑞拉的不滿。
在奧斯陸向支持者發表講話時,她將這場營救行動稱為「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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