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 專屬文章 張鈞凱專欄：中華民國是兩岸死結的解方還是毒藥？

李大維日前出版新書《和光同塵：一位外交官的省思》，他在書中透露，前總統蔡英文2016年的就職演說，原先對岸智庫專家反應正面，「但我方數位前政治人物基於私利，竟電告北京當局不應該接受」，使得國台辦最後給出「一份沒有完成的答卷」評價，機會之窗反而演變為惡意螺旋。這道「李大維難題」，成為近來兩岸圈子茶餘飯後熱議的話題，是否真有此事，以及誰是「前政治人物」，都是討論的焦點。

不懂大陸對台思維，一廂情願終究只是大內宣

事實上，6月26日李大維新書發表會的當天，即有媒體從書中發現此「貓膩」，但該篇報導並未引起輿論重視。直到一位資深媒體人，7月9日在其臉書發文「舊事重提」，並直指「前政治人物」即國民黨相關人士，憂心自己失去「中共代理人」的角色，於是從中作梗。從台灣內部政黨惡鬥的角度來看，該說法把矛頭指向國民黨，似乎頗為合理，不少人也順著此邏輯展開獵巫。然而，要是熟悉北京對台思維與做法，便能發現如此說詞，恐怕依舊是個包裝精緻的大內宣，為的是替民進黨「大罷免」將國民黨與中共同路人劃上等號的政治宣傳添柴加薪。

中共在兩岸同屬一中的原則上有其嚴守立場沒錯，但不表示陸方在兩岸關係發展過程中，腦筋死到連台灣政局的變化都視若無睹。比如2000年台灣首度政黨輪替，擁有台獨黨綱的民進黨，手握執政大權，成了北京不得不正面交手的對象。當時主管對台工作的副總理錢其琛，在對台表述上便做了相應的調整，將「民進黨成員」與「極少數頑固的台獨分子」區分開來，既表態願意與已經放棄分裂立場的「前台獨」接觸，還歡迎民進黨人以適當身分訪陸。錢其琛的態度，基本說明了北京並非在台灣問題上，毫無彈性地將民進黨「拉黑」，甚至可說是為了應對民進黨執政，已早有準備。

2016年的情況又更為明朗，國民黨在當次大選敗北的結局，完全是在眾人的預料之中。因此，北京不可能不對蔡英文的勝選有所預備，只因即將下台的國民黨政治人物幾通電話，就倏瞬改變對蔡英文的定性，實在令人難以想像。此後的9年時間，不少穿梭兩岸之人，總抱持著惋惜的心情和語氣，一來認定北京當時確實事前事後有所丕變，二來感嘆紅綠因此錯失了絕佳的來往契機。

平心而論，「李大維難題」與後續各種加油添醋，不過是把上述多年來台灣單方面流傳的情結給具象化。但稻草人就算紮得再像真人，稻草人也不會因此就轉化成人。中共對其對手一向「聽其言，觀其行」，在這條「鐵律」之外的想法，多少是帶著個人主觀期待的一廂情願。畢竟蔡英文在政治上，乃受李登輝所奶大，「中華民國台獨化」的建構工程中，蔡英文這位幕後的設計師，北京真會因為其就職演說的用字遣詞就無所顧忌地大開綠燈？是不是把兩岸之間的法理與政治互信基礎，想得「too simple, sometimes naive」了。 （相關報導： 張鈞凱專欄：一位台灣女婿的兩岸感嘆 ｜ 更多文章 ）

中華民國完成台獨化，強調歷次修憲自圓其說

當兩岸關係與定位被掌權者刻意攪亂、攪渾之後，很多人便走進了「中華民國誤區」，認為只要高舉《中華民國憲法》，兩岸關係便能順風順水。持此論調者，往往以2016年時任大陸外長王毅所言「他們自己的憲法」做為「背書」，卻忽略了兩岸之間的關鍵，從來不在於台灣如何定位自己，而是在於如何定位彼此，亦即兩岸到底是「內部矛盾」還是「敵我矛盾」。

台灣面臨最大的問題，就是不分藍綠白，都把中華民國當成兩岸分裂分治永久化的防彈衣。當然，背後那隻看不見的手還是美國，「維持現狀」最大的受益者，無非是對中國崛起焦慮不已的美國。在此內外因素交相作用下，當李登輝終止動員戡亂時期後，中共不再是「叛亂團體」，李扁歷次的修憲，藏在細節中的魔鬼，便是將對岸「外國化」，台獨從寄生物，逐步取代宿主。

這就是為何蔡英文與賴清德，兩人都可理直氣壯地大談「中華民國」，又可振振有詞地宣示「互不隸屬」，大大方方地用規範「外國人」的《國籍法》，重新界定大陸人民或在台陸配的法律權利義務。賴清德在「團結十講」第三講中，花了非常大的篇幅闡述7次修憲的內容與涵義，為大眾劃出歷次修憲的重點，其「用心良苦」，正是要強調「中華民國台獨化」已完成，只是被他一席「台灣沒人參與制憲」的錯誤史實而自我歪樓了。

政治陷阱難逃，藍綠都用中華民國忽悠對岸？

由「正統」與「偏安」兩種心態交織而成的國民黨，不知不覺之間也掉入了「中華民國陷阱」，以國與國的關係來理解兩岸關係。例如當綠朝大肆追殺陸配的除籍證明時，藍營卻用美國綠卡等「雙重國籍」來做辯護與攻防，不是正合民進黨的意，將兩岸視為兩國？當不分藍綠都對「兩岸一中」避之唯恐不及時，「中華民國」便已轉換體質，成為抵抗統一、忽悠北京的藍綠共識，差別只在於兩岸交流之門開大開小罷了。綠營「反共」，藍白「反綠共」，到頭來都是「反中」的換句話說。

一旦理順了「中華民國台獨化」的脈絡與現實，便不難理解「李大維難題」根本是個假議題，9年前無論有沒有藍營政客去電北京，在民選政治制度的框架限制下，台灣都會朝著「遠中」、「去中」的方向邁進。當權者口中的「交流」、「善意」與「對話」，皆是以「兩國」為預設前提，「中華民國」喊得再大聲，仍舊與「一中」的內部關係背道而馳，讓兩岸政治死結更難解開。 （相關報導： 張鈞凱專欄：一位台灣女婿的兩岸感嘆 ｜ 更多文章 ）

最近與一位曾任國立大學副校長的學者談論兩岸問題，在他看來，「中華民國」已變質為不可逆的兩岸障礙。在此情形下，兩岸要想有令人樂觀的正面轉圜空間，除了難測的外在變局之外，如果不能對現有認知「砍掉重練」的話，還有別條坦途可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