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自媒體時代,中國的公眾事件往往在社交媒體平台爆發和發酵,隨後倒逼官方表態和調查。今年一系列公共危機事件中,政府的處置能力導致公信力下降。近期中國四川一所學校「示範食堂」的食物醜聞應急處理再次將地方政府岌岌可危的公信力呈現在公眾面前。
自3月12日開始,中國社交媒體上關於四川省學費昂貴的私立學校成都七中實驗學校的「過期食品」文章和圖片迅速傳播,攪動民間輿論場。一時間,憤怒和疑惑情緒充斥社群媒體。人們在社交網絡奔走相告,想要真相和說法。
官方和其所嚴控的傳統媒體保持沉默數日。此後官方宣佈的調查結果廣受質疑,政府公信力再次遭受打擊。學者稱,當地政府陷入塔西佗陷阱。
「塔西佗陷阱」(Tacitus Trap)指當政府部門或某一組織失去公信力時,無論說真話還是假話,做好事還是壞事,都會被認為是說假話、做壞事。
新浪網15日轉發的「成都七中實驗學校食材首批檢測結果:符合食安標准」的文章,網友們無不表示震驚、憤怒和質疑:「牛逼,學生吃得都拉血了,結果一檢驗,全部合格,牛逼」https://t.co/VQWIDY7yG0
— Formosans (@sawadcar) 2019年3月16日
爭議中的影片證據
3月12日開始,一批在社交媒體上迅速流傳的「發霉食物」照片引發輿論關注和公眾憤怒。接下來的一兩天,家長與官方「激烈」對話,官方使用辣椒水和催淚彈驅散人群。事態擴大,引發全網關注後,傳統媒體和官方微博帳號開始發佈通告。
3月17日,官方的通報顯示,成都七中實驗學校校長被解聘,要求學校落實校長陪餐制;粉條樣品有霉斑不合格,其餘17個樣品經檢測未發現問題;而另外三人因「造假」食材照片,涉嫌尋釁滋事罪被捕。
內地校園食品新規下月實行 學校負責人須與學生同進餐
— SuperMedia HK (@Supermedia_HK) 2019年3月20日
[閱讀全文: https://t.co/kvKFXYWDbo]
成都七中實驗學校小學部食堂早前被指使用發霉食材,雖然官方通報聲稱,事件涉及三名學生家長對食材變質照片造假,但學校食堂安全衛生問題已再一次引起外界關注。#超訊 pic.twitter.com/QEG15dgzqa
成都警方稱:「文某某、王某某等3人於3月12日晚10時許,強行進入小學,撕破部分食材包裝,拋灑踩踏食材,就地取物撒在食材上(姜黃粉撒在雞翅,毛肚上撒紅麴米),改變了食材原有形態,並故意擺拍成為照片影片,上傳到網上。」
但官方沉默後的「權威」發佈並未贏回公信力,反而引來質疑聲一片。
該學校一位不願具名的家長對BBC中文說,「對現在的處理結果不滿意。」他說,17日所謂的官方發佈會,並沒有家長參加。而官方的影片證據為什麼最後才拿出來?
該家長說,他加入了幾個社交媒體上的家長群,這些家長群的總人數約有4000人。「如果我們有家長被處理,我們會反應很大。我們沒有家長說被抓了。」 BBC中文記者試圖向成都警方求證,但截至發稿前,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質疑聲
來自官方的說法引發中國社交網絡上輿情的新一輪討論和質疑。微博網友@jiangdong1974評論道: 「如果有人造假,不該撤校長,如果無人作假,不該抓人。」 用戶「民建小石子」說:「請學生來辨認家長,看是不是真的學生家長?」。
用戶「人若只如初見」說:「平時學校一出事影片就壞,這咋就好了?」 這是網友對官方在關鍵性證據「總是丟失」的調侃。
一年多前,北京紅黃藍幼兒園虐童事件的官方通報說涉事班級影片監控存儲硬碟已有損壞。
而中國官媒《環球時報》總編輯胡錫進在微博上對七中實驗學校食物事件評論道:「當政府公信力在社群媒體時代有所不足的時候,社群媒體輿論場的部分抵制性回應是很正常的。這是多元化輿論場的普遍規律,首先我希望官方對一些激烈的聲音予以包容。」
#中國夢_牆國夢#厲害了_新中國
— Danny (@Danny_Huang2018) 2019年3月13日
中國分三種人:#趙家人、#趙家狗、#趙家人收割用的韭菜奴才
成都七中實驗學校被爆食品過期發霉https://t.co/NuIA85IZWB pic.twitter.com/76MA4gsVo5
中國外國語大學國際新聞與傳播系退休教授展江對BBC中文表示,當地官方陷入了「塔西佗陷阱」。
展江表示,最開始的宣傳禁令造成了先天被動。社群媒體就開始流傳(謠傳)了。官方的輿論場在最初的時候沒有啟動,民間的輿論啟動了,而且消息公開後。有的人只願相信他們認定的事實和真相。
中國官方的公信力喪失並非一日之寒。上月,中國最高人民法院丟失「陝西千億礦權案」卷宗案的調查結果受到中國輿論的高度關注。中國官方稱,承辦該案的法官王林清故意盜取相關卷宗。而此前王林清曾在一段公開影片中表示卷宗離奇失蹤,並稱為「免遭不測」才錄製影片。
从王林清上央视认罪
— 吴祚来 (@wuzuolai) 2019年3月19日
到成都七中家长出境检讨
中共是在对抗塔西佗陷阱
谁公然撕破党府的脸
谁就被推到塔西佗坑里去
承认自己有罪
维稳是第一位的
至于失信于民,已然失信失德近百年了
中共不怕失信
怕丢脸丢天下……
與成都七中實驗學校食物醜聞的路數一樣,最高法法官也最先在社交媒體平台發聲,佔得民間輿論場的先機。官方發佈「權威」影片,確認偷卷宗的兇手是王林清本人後,卻引來一片質疑聲和罵聲。
老百姓根本鬥不過共產黨
一名中國新聞門戶網站編輯對BBC中文透露,該網站周日(3月17日)接到網信部門關於成都七中實驗學校食品問題的報導通知,要求從當日下午3點開始「全面降溫」,「影片網站、相關音影片內容,採取先審後發措施,嚴控有害消息。」 而「成都七中實驗學校」的關鍵詞已不再佔據中國社交媒體微博的熱搜榜。
家長稱「很明確,政府要平息這個事。老百姓根本鬥不過共產黨。這個事情就驗證了這一點。」
他說家長們都在抱怨,但都沒辦法,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BBC中文記者聯繫的其他多位家長均婉拒採訪,並表示對目前的處理結果基本認可,不願再多說。
該家長說:「我們也沒辦法。娃娃就這樣白吃了這麼久的發霉食物。」
「塔西佗陷阱」背後的官員邏輯
以尋釁滋事的罪名刑事拘留發佈假消息的三人,展江對此表示:「太簡單粗暴了。」官方雖然做了一些溝通的努力,包括見面、媒體發佈但是最後採取比較嚴厲的做法。這對緩和和解決矛盾,恢復政府公信力沒有幫助。
展江表示,緩和和對話有助於解決問題。但它不符合現實的中國官場維穩和立馬平息事態的邏輯。源於維穩地方責任制的存在,官員首先想到的解決辦法是讓負面消息消失。
他說,中國的老百姓不會輕易挑戰政府。(七中實驗學校事件)對於中國全國範圍來說,不是大事。但從不敏感的地方性事件變成輿論場上的大事件,已經有很多教訓。反覆循環的歷史證明社會治理水平比較低下。
从十幾年前安徵大頭娃娃奶粉超過30多萬嬰兒頭大如斗身體卻痠瘦弱。之後08年的三聚青氨奶粉,蒙牛後來東北又出現大批被銷毀的奶粉重新包裝上市鬼祟再賣。今天供應校園的過期牛奶,成都七中實驗學校腐爛食品及江蘇學校過期牛奶供應,20年來食品安全層出不窮。未有毫改善!請問這樣的政府還有存在必要嗎 pic.twitter.com/E9Tg0m8WrN
— 香港挺郭后援会 (@TG6UlUmEtXFNRNH) 2019年3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