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西部濱大西洋小國獅子山(Sierra Leone),一般人對這個國家如果會有印象,大概要歸功於2006年由吉蒙翰蘇(Djimon Hounsou)與李奧納多狄卡皮歐(Leonardo Dicaprio)主演的電影《血鑽石》(Blood Diamond)。1991年2002年近11年的內戰,獅子山5萬人死亡、250萬人流離失所。
內戰好不容易結束之後12年,2014年5月24日,命運多舛的獅子山遭逢另一場浩劫:伊波拉病毒出血熱(Ebola virus disease,EVD)疫情大爆發。
今年11月7日,這個面積7萬1740平方公里(約2個台灣大)、人口610萬的國家,終於有充分理由可以舉行全國性的慶典,總統發表談話,穆斯林(佔人口71%)湧入清真寺,基督教堂鐘聲飄揚。
因為歷經將近18個月的抗疫作戰,世界衛生組織(WHO)終於宣布,獅子山的伊波拉病毒出血熱疫情已經結束,連續42天(伊波拉病毒潛伏期的2倍)沒有出現病例。即日起獅子山進入90天的「加強監控時期」。
然而這是一場不折不扣的「慘勝」(Pyrrhic victory)。伊波拉病毒在獅子山造成1萬4061人感染,3955人死亡,經濟從兩位數的成長逆轉為兩位數的衰退。世衛在聲明中如此總結:「伊波拉疫情摧毀了家庭、衛生體系、經濟與社會結構,每一個方面都有待療傷止痛。」
2013年12月,獅子山北方鄰國幾內亞(Guinea)南部一座小村落美良度(Meliandou),一個2歲小男孩瓦穆諾(Emile Ouamouno)在嚴重的高燒、疼痛、嘔吐、腹瀉與出血之後死亡,他的姐姐、母親與祖母也先後死於類似症狀,為這場瘟疫浩劫揭開序幕。
雖然伊波拉病毒早在1976年就與世人照面,也屢屢在電視、電影、小說中以兇險的面貌出現。但是正由於這種病毒的手段太毒辣迅猛,反而不容易造成大規模、長時間的流行。根據世衛統計,從1976年到2013年,死於伊波拉的患者「只有」1716人。或許也正因如此,儘管伊波拉聲名在外,但是沒有標準治療方法(至今依然),也沒有疫苗。
然而2013年12月爆發的疫情卻是另一番規格,幾內亞、獅子山、賴比瑞亞等西非三國第一次遇襲就徹底淪陷,病毒從鄉村直撲人口稠密的都會區。獅子山、賴比瑞亞都曾長期內戰,幾內亞相對穩定,但三國一樣貧窮落後,公衛體系一樣因陋就簡,很快就被病毒摧枯拉朽,只見第一線醫護人員前仆後繼。以獅子山為例,疫情爆發之前,全國只有大約120名合格醫師,後來至少11人殉職。
飲食習慣(食用蝙蝠)與殯葬習俗(接觸遺體)讓西非三國疫情野火燎原,公衛體系完全無法抵禦,世衛的反應也是姍姍來遲。《美聯社》後來鎖定獅子山第三大城肯內馬(Kenema)進行調查,去年夏天伊波拉疫情在這裡出現轉捩點,從管理不當、裝備不足到官僚內鬥,一連串人為錯誤導致疫情一發不可收拾。
為了遏阻疫情擴散,獅子山關閉與幾內亞、賴比瑞亞的邊界,甚至在去年9月下旬展開史無前例的「鎖國行動」,全國人民「禁足」3天,不得離開家中,但是收效甚微。到去年10月初,獅子山疫情白熱化,平均每小時新增5名病患,曾出現一天死亡121人的記錄。12月12日,獅子山政府宣布今年不過耶誕節,也不過新年。
所幸從世衛、前殖民宗主國英國到無國界醫生組織(MSF),國際社會的援助終於讓疫情開始降溫減速,最終銷聲匿跡。另一方面,關於伊波拉病毒的標準療法與疫苗,研發試驗工作也已經上路。
今日的獅子山雖然已從疫區國家除名,然而鄰國幾內亞仍在與病毒奮戰,病例零星但並未絕跡,獅子山與9月率先脫離疫區的賴比瑞亞,仍必須保持快速應對新病例的警覺與能力。國際社會必須記取教訓,協助獅子山等國建立穩定運作的公衛體系,恢復滿目瘡痍的社會結構,藉由推進經濟發展來帶動社會進步。
獅子山為國際社會帶來考驗,也帶來機會。獅子山經濟極不發達,以農業和礦業(鑽石、黃金)為主,糧食不能自給,長期內戰摧毀基礎設施,但2002年內戰結束之後,政府集中精力重建經濟,在伊波拉疫情爆發之前,每年有4%至7%的成長,首都兼最大港口自由城(Freetown)為可停泊萬噸輪船的深水良港,獅子山經濟仍然大有可為。
傳統產業之外,獅子山濱海地區風光明媚,十分適宜發展旅遊業,然而全國只有一座國際機場,公路總長只有1萬2000公里且路況欠佳,鐵路運輸更是停擺40多年。獅子山需要建設,需要投資。
伊波拉病毒重現是遲早的必然,但是它如果再度肆意蹂躪像獅子山這樣的國家,沒有堅實的經濟可以承受它帶來的衝擊,沒有可靠的公衛體系可以因應它引發的危機,沒有標準療法可以搶救它侵害的人命,沒有疫苗可以保護尚未感染的民眾,那將不只是獅子山的悲劇,而更是全人類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