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本也參戰》選摘:在絕望的泥沼裡 寂寞男孩都在看書

2015-06-30 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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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戰期間,無數書籍送達前線,且不被戰火摧毀。(圖為《書本也參戰》的英文版書封。)

二戰期間,無數書籍送達前線,且不被戰火摧毀。(圖為《書本也參戰》的英文版書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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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衷心感激,萬分感謝你們為軍隊打造的最佳傑作―戰士版書。只要我們一書到手,它受歡迎的程度有如家書,它熱門的程度有如海報女郎―尤其是在圖書不易取得的這個地方,多虧有你們的戰士版書。

──二等兵魏斯(W.R.Wyss)及全體同袍

出版商面對的嚴峻的任務

出版商面對的是一個嚴峻的任務:如何在戰時的物料限制下製作出能運作且適合大量印製的新書樣。首先碰到的難題就是紙張的配給。在一九四三年,出版商分配到的紙料只有一九三九年實際使用量的百分之三十七點五(以重量計)。國家思想戰正開打得火熱的當下,這樣的限制實在令人氣惱。《芝加哥日報》(Chicago Daily News )專欄作家就直言:「我們在美國不燒書,我們只是大砍紙張配額。這兩種動機截然不同,但結果卻也相去不遠。」後來政府總算承認戰士版書可歸類在裝備內;循鋁和橡膠必須匯集到工廠製造飛機的方式,政府同意每季生產九百公噸的紙料供印製戰士版書使用。

為了印製出最大的書量,並且確保戰士版書籍可以更貼近軍人的生活形態,委員會採用了史無前例的版式設計和新的印製技術。版式當然必須採平裝書的形式。除了節省空間和重量外,平裝書具有的柔韌特性讓它較容易塞進滿載的行李當中。再來就是縮小每本書的尺寸。一九四○年代,一本標準小型精裝書的尺寸為五乘八英寸,但可厚達兩英寸。戰士版書將會有兩種尺寸:較大的為六又二分之一乘四又二分之一英寸︱與擺在雜貨店的大眾市場版平裝書相同︱而較小者為五又二分之一乘三又八分之三英寸。

最大本的戰士版書只有四分之三英寸厚,而最小的則少於八分之一英寸的厚度。這種尺寸並不是任意制定出來的。委員會在研究了制式軍服口袋的維度後才確定下來的,較大本的戰士版書能夠擺入士兵的褲袋,同時較小本的也塞得進上衣口袋。就連最長的戰士版書,亦即長達五一二頁的書籍也可以塞進後口袋。較小者的尺寸基本上只有一個錢包的大小,就連前線士兵都能在瞬間將這麼一本書收好或拿出來。

沒有一家印書廠能夠印製如此小本的書籍。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委員會轉而求助雜誌印刷廠。這個決定衍生了許多好處。其中最重要的大概就是這些印刷廠的用紙比一般精裝書的紙張薄,如此一來便可確保戰士版書的輕薄要求。多虧了它們的平裝版封面、小尺寸和輕如羽毛的內頁,戰士版書的重量約莫只有精裝書五分之一或者更輕。

戰士版書籍選書標準

 

企畫初期,陸軍和海軍要求委員會每月提供每本五萬冊的五十本書─總計共兩百五十萬冊書。百分之八十分配給陸軍,其餘分配給海軍(約略等同於它們的人數比率)。委員會在一九四三年七月與海、陸軍簽署合約時,目標從預定的每月五十本降為三十本,因為印製和編輯所面臨的挑戰令人怯步。

選書共分三個步驟。首先由出版商從他們的庫存書籍名單中挑出士兵們會喜歡的書籍,再來就是交由委員會中一個沒有出版商參與的讀者員工群討論。他們會針對每本書的優缺點提出意見,藉此縮減選書範圍。第三步驟則是尋求政府的贊同,由代表陸軍的特羅特曼中校和海軍圖書館部門主管伊莎貝爾.杜波依斯來做最後的定奪。而陸軍和海軍可以隨時要求印製特定書籍,也歡迎士兵隨時提出意見和回饋。書籍選擇的主要考量就是多樣化。力求每一期都能涵蓋各類書籍,以期當中總有一本能得到某個士兵的青睞。最受歡迎的文類首推當代小說(大約有百分之二十的戰士版書隸屬於這個類型),其下依序為歷史小說、推理小說、幽默集和西部小說。其他類型還包括冒險故事、傳記、古典小說、漫畫、歷史、時事、奇幻冒險、音樂、自然、詩詞、科學、海洋與海軍的故事、自助與勵志書籍、短篇小說集和旅遊書。

委員會對於戰士版書所付出的努力中最值得注意的一個面向是,它所設定的選書衡量標準極為寬廣,且盡量避免對軍人讀物做任何的審核。但這並不代表委員會可以隨意印製任何內容的書籍。一旦出版商縮減完他們的戰士版書可能名單後,委員會的讀者群必須標示出任何可能攻擊美國盟友的言論、會給予敵人幫助和慰藉的文字,與美國民主精神衝突的言論,或者對任何宗教和種族團體、行業、職業不敬的文句。這些指導原則可被自由地詮釋,但它們也的確妨礙了某些書籍的發行。

選為戰士版書,等於擁有百萬忠實讀者

對作者來說,只要被選為戰士版書,就等於擁有百萬忠實讀者。有關這些常年被喜愛的書籍之話題就會迅速傳開,甚至在後方引起迴響。斯科特.菲茨杰拉德(F. Scott Fitzgerald)完成於一九二五年的《大亨小傳》,在他有生之年被視為是一部失敗之作,然而這本書在一九四五年十月被印成戰士版之後,便在軍隊中供不應求。士兵對它所發出的讚賞聲傳回了國內,於是《大亨小傳》走出了幾乎被人遺忘的窘境,一躍成為美國人的必讀書籍。

作者在知道自己的作品擠進了戰士版書的出版行列後都感到無限光彩。共同參與創作《我們曾經年少輕狂》的艾米莉.吉姆布倫(Emily Kimbrough, Our Hearts Were Young and Gay )就表示,她和科妮莉雅.歐提斯.斯金納(Cornelia Otis Skinner)「被這個版本選中比被選為每月書籍(Book of the Month)還要深感自豪。」《喬治.蓋西文的故事》(The Story of George Gershwin )和《流行音樂群像》(Men of Popular Music )的作者大衛.艾文(David Ewen)也說,他的兩本書能出戰士版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因為當時的他「就在武裝部隊裡,所以深知一本書對於那些駐紮在遠方,那些既疲倦又寂寞的人們可以帶來多大的慰藉。」

在大衛.賴文德得知他的第一本成人小說《一個人的西部》(David Lavender, One Man's West )被選中的時候,他實在為得到這樣的認可而感激萬分。「五萬三千冊耶!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個數字……但我相信,在這五萬三千冊的廣大傳播之下,再版它的平裝書之後,還會出現三版精裝書。」直至今日,該書仍持續印刷中。

二戰期間開始有「戰士版」的書籍,烽火中給予官兵無以計數的慰藉。(取自作者不同版本的書封)
二戰期間開始有「戰士版」的書籍,烽火中給予官兵無以計數的慰藉。(取自作者不同版本的書封)

一九四三年九月,陸軍和海軍收到第一批送抵的戰士版書,當時領導階層的反應很熱烈。陸軍馬上要求委員會增加每個月的出書量。有鑑於企畫還在它的初期階段,而且每個月三十本的印製,經事實證明已是相當吃緊,所以委員會不敢貿然答應。但就在B系列的三十本於十月中旬準備好要裝運的時候,羅特曼中校要求委員會將原來每本印製的五萬冊增加為六萬冊。委員會依舊沒有做出任何承諾。於是羅特曼在一九四四年一月參加委員會議便提出,戰士版書已經成功運抵,連最遙遠的地點:瓜達康納爾島、波拉波拉島(Bora Bora)以及南太平洋上的許多小島也收到了。羅特曼褒揚它的成功並尋求更進一步。切確一點地說,不是尋求而是命令。委員會得遵循命令,將原來每本每月印製五萬冊的戰士版書數量增加到每本每月七萬七千冊;爾後每本逐月再增加三千冊。

委員會急於想要得知部隊裡的士兵們對他們的期待。雖然戰士版作者已經陸續接獲士兵的來信,但委員會幾乎收不到任何隻字片語。一想到企畫如此龐大,要搞定這些書籍所動用的資源,敵對公司為了實現共同目標而不計前嫌的合作,大家還是希望委員會沒有做白工。待解的問題不少。西部小說是不是太多了點?還是需要更多傳記和歷史書籍嗎?有哪些文類是委員會忽略而需求度極高的呢?戰士版書是否能通過戰爭的嚴峻考驗,還是讀個一遍就解體了呢?委員會成員只盼望這些文學、幽默、傳記、詩詞、非小說和短篇小說的禮物,能如同它們被熱烈催生出來的過程一樣,也能被熱烈地閱讀。

法勒與萊因哈特出版公司(Farrar & Rinehart)的斯坦利.萊因哈特(Stanley Rinehart)發了一封短箋給他的朋友查理.羅林斯(Charles Rawlings),一個《週六晚郵報》的戰地記者,問他是否能提供關於海外閱讀狀況的一些想法。羅林斯在得知委員會對戰士版書的效果毫無概念之後,於一九四四年六月─約莫是戰士版書首次發送到陸、海軍後的九個月,從澳洲的一個前哨站寄來了一封信說明狀況。「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斯坦利,」羅林斯劈頭就問。「你是說真的沒有人告訴你們這群出版商人,那些柔軟、加寬的迷你重印書幹了什麼好事嗎?他們說,該頒給你們陸軍傑出服役勳章!」

這些因潮濕而捲角、發霉又變軟的書籍上到了前線。因為它們就是長這個樣子的,因為它們可以擺進屁股口袋或順手塞進背包,於是士兵們能夠在從前絕沒有機會看書的地方看書︱西南太平洋戰區的情況就是如此。我看過美國大兵……在荷蘭狄亞(Hollandia)搶灘行動後一連三天都帶著它們。那些小鬼頭永遠處在飢渴的狀態……口糧的配給,他們陷在深及屁股、令人絕望的荷蘭狄亞泥沼裡,是的,他們在那裡,守著一架擄獲的日本飛機以防紀念品被盜,或躺在海邊營區的床上或閒逛……靠,都在讀著書。

……其他戰地記者也主動寫了一些報導,讚揚委員會的卓越工作表現─在他們刊出的文章或直接寄給委員會的信中提到了書本受歡迎的程度。從一九三○年起,直到一九五六年都在替《先驅論壇報》寫「書籍相關」專欄記者路易士.根內特(Lewis Gannett),在看到戰士版書的實際狀況後,迫不及待地在專欄中介紹了委員會的種種。作為一位書的堅定愛好者,根內特在他的職業生涯中已經評論過八千本書。他說:「每位書評在歷史的劇院中都占有一個包廂席位,而且那是個令人興奮的座位。」

因為有戰地記者的背景,根內特對戰士版書的評估極具分量,而委員會也樂於知道它贏得了根內特的讚許和尊敬。「從英國的醫院,從諾曼地的黑人部隊,以及……陸軍占領的布雷斯特(Brest)─到處都是你們的書─在前線和部隊後方、在吉普車上、在醫藥箱裡、在飛機上、在基地中……」根內特說。書本在這些單位不僅四處可見,而且受歡迎的程度更留給了根內特深刻的印象。只要是閒暇時,士兵們隨時隨地都在閱讀。根內特說他曾經「見過一名小型單翼機駕駛在一次從雷恩(Rennes)到沙爾堡(Charbourg)、不具危險性的飛行勤務中,竟從身旁抽出一本書,邊看邊開飛機。」他回憶:「有一個師,在將軍營帳的後方,一群軍士和二等兵經常聚在那裡研讀討論︱他們值班的時間很長,不過待班的時間又閒得慌,所以他們需要好書。」他還說有「許多在陸軍服役的男孩渴望好的讀物」,因為「這裡多的是閒閒沒事做的寂寞男孩」;至於收到戰士版書的情況,根內特普遍得到的印象是「你們只要看見那些男孩如何貪婪地啃食著那些書,一定會感到非常滿足的。做得好!」

另一位對委員會做出早期評鑑的戰地記者是葛萊塔.帕爾邁(Gretta Palmer)。帕爾邁從《紐約客》雜誌開始他的記者生涯,同時也替《週日世界報》(The Sunday World )和《世界電訊報》(World-Telegram )寫稿。以勇於對爭論性議題表達想法而聞名的帕爾邁,是不會在任何情況下修飾她的強烈意見的。她曾以戰地記者的身分,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在地中海戰區寫了一些輕蔑的報導,批評她觀察到的現象。她坦承自己曾經發表過一些「情緒惡劣的文章,指控那些我認為不對的軍隊和平民組織。」當委員會接到一封來自帕爾邁的信件時,出版商們心想肯定會得到嚴厲的評價。

他們發現和預期完全相反。本著她的批判筆鋒,她寫道:「我理當給你們的委員會擺一個蘭花花圈致敬,我誠心認為,這是我對極力讓士兵的生活好過一些,並做出成果的團體所能想到的最佳致意方式,」帕爾邁很驚訝地發現一名士兵可以「在卡薩布蘭卡(Casablanca)的旅館挑一本戰士版書,帶著它上飛機,再將它留在馬賽(Marseilles)的一家醫院給其他人閱讀。」她觀察到這本書的版式「很適合醫院的病患:它們是我所有見過的書籍當中唯一能讓平躺著的病患舒適閱讀的書。」由於帕爾邁在任務期間曾住院兩次,她個人非常感激在療養時能有戰士版書作伴。帕爾邁說這些書再好不過了,「如果這不是怕僭越的話,我真想代表士兵們說聲謝謝,但至少我可以代表自己,感謝你們為我所帶來的無數歡樂時光。」帕爾邁如是說。

在整個戰爭期間,書本一再接受那些疲憊、厭煩、虛弱士兵們的測試─但它們從沒讓這群人失望過。當一九四四年的腳步接近時,委員會提供鼓舞士氣書籍的任務又接受了一次空前的考驗。同盟國準備發動一次最為精細且等待許久的攻擊。

作者兩本書都得到媒體的重視(左為書本也參戰,右為第一本書的媒體報導)
作者兩本書都得到媒體的重視(左為書本也參戰,右為第一本書的媒體報導)
作者茉莉.戈波提爾.曼寧與《書本也參戰》書封。
作者茉莉.戈波提爾.曼寧與《書本也參戰》書封。

*作者茉莉.戈波提爾.曼寧現為美國聯邦第二巡迴上訴法院檢察官。著有《伊弗列姆.塔特神話:亞瑟.崔恩和他的文學大騙局》(The Myth of Ephraim Tutt: Arthur Train and His Great Literary Hoax);本文選自她於2014年出版的《書本也參戰:看一億四千萬本平裝書如何戰勝炮火,引起世界第一波平民閱讀風潮》(When Books Went to War: The Stories that Helped Us Win World War II,時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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