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教育》該演奏〈軍艦進行曲〉或參拜靖國神社？—應用同理心加以思辨

今 （2024）年8月14日空軍節，在空軍嘉義基地的營區開放活動中，國防部三軍樂隊演奏了日本自衛隊的〈軍艦進行曲〉，隨即引發批評。國防部表示，這只是單純的國際軍樂交流，同一活動中也演奏英、美等國軍樂。

國防部的回應顯然避重就輕，因為批評焦點在日本的軍樂曲，並沒有擴及其他國家。但我們得追問：為何衝著〈軍艦進行曲〉而來，相關批評的理由可否成立？

空軍節的由來，源自抗戰時期，當時日本帝國軍隊入侵上海，擴大戰事，屠殺無數中國軍民。中華民國空軍第四大隊奮力戰鬥，於1937年8月14、15日立下戰功，反擊日軍，守衛杭州。值得注意的是，目前駐防嘉義基地的第四戰術戰鬥機聯隊，前身即是第四大隊。因此，在一個屬於空軍的紀念日上，尤其是在第四聯隊駐守的基地中，三軍樂隊演奏原來是日本帝國海軍的官方進行曲，是否恰當，自然可供思辨。

場景轉換到日本。今年8月15日是「終戰紀念日」79週年，首相岸田文雄雖未到靖國神社參拜，但具名獻上祭祀費，隨即引發國內外的批評。靖國神社祭祀了從明治維新以來歷次戰爭中殉國的軍人，即便「終戰」之後已不再是由政府財政支持的官方神社，但基本調性仍是肯定過往的戰爭，並否定一切戰爭責任。因此，日本社會中抱持和平主義的人士，或曾經遭受日本侵略、殖民的國家，都認為政府官員赴靖國神社參拜是不恰當的行為。

值得注意的是，「終戰」之後，從昭和天皇開始，歷任天皇已不赴靖國神社參拜，謹守政教分離原則，並迴避頌揚戰爭或殉國武德的疑慮。

我們為何在乎這些具有歷史意涵的特別時刻，或是相關的言行舉止呢？或者說，當有人不在乎，有人卻很在乎時，那該怎麼辦？尤其是應該代表所有人民的政府，內閣首長或一般官員在判斷上是否應該審慎考量不同立場人民，乃至國際社會的觀點及感受呢？

回顧2016年12月，新竹市某私立高中學生在校慶活動的變裝遊行中，穿戴納粹制服、手持納粹旗幟，班導師甚至帶隊比出希特勒手式，隨即引發爭議，更招來國際關注，尤其是以色列及德國的譴責。眼見事態嚴重，總統府迅速出面向相關國家致歉，並表示師生此舉是對苦難人民的不尊重，更是對人類歷史的無知。

學習歷史，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培養「同理心」（empathy）。什麼是同理心呢？簡單地說，就是：「我能夠理解你的想法或情感，並且我還能夠嘗試站在你的立場，設法得知你之所以如此思考或感受的原因。」這個「你」，可能是另一個人，另一群人，或另一個社會、時代。

同理心是人與人之間，運用知性及感性來促成「相互了解」的關鍵，可以讓思慮寬廣，不剛愎自用，而且使行止得宜。當然，同理心並不意味著得無條件放棄自己的立場，而是致力於從更為周延、細膩的視野來衡量彼此的想法或言行，再做出將心比心、審時度勢的判斷與決定。 （相關報導： 俞劍鴻觀點：動員和運用空軍─蔣介石是否及格？ ｜ 更多文章 ）

然而，如何讓自己的視野周延、細膩，能夠設身處地去了解或感知另一個人，另一群人，或另一個社會、時代呢？大抵上，這需要一段較長時間的培養和練習，特別是透過心理學、人類學及歷史學等，發展相關的知識及能力；若就目前中小學的課程而言，現成最能夠發揮影響的，自然是歷史課。

簡言之，在面對上述三個爭議性的情境或案例中，如果歷史的學習能夠讓我們具有敏銳覺察、設身處地了解的能力，藉以思辨與評判這類紛歧、錯亂、爭執的議題，歷史學習的價值自然就能夠彰顯出來，這遠比將朝代順序、重大事件年代等記得滾瓜爛熟，來得有意義多了。

就歷史學習而言，培養「同理心」是一切的基礎。具備同理心，才可能讓歷史思考臻於妥適，避免落入「以今非古」或「以古非今」的迷思。想要做好歷史理解、歷史探究，或歷史解釋，同理心實為必要條件。

學習歷史，學的其實就是前人的經驗和教訓，但知道了這些事實性知識，目的不是熟記，而是學習如何分析和組織，認知其中的人情事理，練習與不同立場的人對話，從而經由彼此觀點及感受的同理，融會出新視野，一起追求更為合宜的見解與判斷。

從同理心出發，或許三軍樂隊還是可以在另一個時空中，基於國際軍樂交流的目的而演奏〈軍艦進行曲〉，但在「空軍節——第四聯隊」的情境中，究屬不妥。此外，基於宗教信仰的自由，想去靖國神社參拜的人當然可以前往，只要不具官方身分，就不會引發爭議。德仁天皇不赴靖國神社，但偕同雅子皇后出席「全國戰歿者追悼式」，傳達「先人犧牲是今日日本和平的基礎」立場，分寸拿捏就高明多了。

同樣是針對戰爭的反省，以及追求和平的信念，當然就可以理解扮演納粹的行為，並不屬於言論自由的範圍。如果一開始導師或校方具有清晰的歷史意識，相互提醒，應該就可以及時勸阻學生的決定。同樣的道理，如果三軍樂隊或國防部官員具有清晰的歷史意識，應該就不會做出在「空軍節——第四聯隊」情境中演奏〈軍艦進行曲〉的決定。

當然，人人難免都會有一時犯傻、失算的情況，這也是為什麼該學習歷史的重要原因。「同理心」往往是經過歷練、對話及省思得來，但多數時候若能經由前人的經驗和教訓而習得，成本自然就低多了。 （相關報導： 俞劍鴻觀點：動員和運用空軍─蔣介石是否及格？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諄筆群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