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榮根觀點:從無國界醫生洪上凱的《加薩日記》透視以巴衝突真相

2024-03-30 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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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0月7日,以巴衝突,巴勒斯坦人在加薩走廊邊界一輛被摧毀的以色列坦克旁揮旗慶祝。(AP)

2023年10月7日,以巴衝突,巴勒斯坦人在加薩走廊邊界一輛被摧毀的以色列坦克旁揮旗慶祝。(AP)

西地中海郵輪之旅前一天,剛好收到洪上凱醫師的新書《加薩日記》,順手放進隨身行李帶上飛機,因爲被洪上凱的敘事能力所吸引,從台北到米蘭的飛行途中便一口氣讀完:洪上凱是長庚醫院急診部主治醫師,他去年飛往加薩參與無國界醫生任務期間,遭逢哈瑪斯無預警地向以色列發射數千枚火箭彈····,以及隨後雙方爆發的激烈戰事。《加薩日記》是洪上凱記述他自己在加薩這段期間的親身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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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地中海平靜無波,我搭乘的20萬噸MSC歐羅巴號郵輪正在海上巡航,讀《加薩日記》讓我聯想到兩千年前,整片地中海域及其沿岸都是羅馬帝國的疆域,地中海東南岸的迦南地(即現代巴勒斯坦地區)彼時是羅馬的「猶太行省」,由羅馬帝國扶植的傀儡政權希律王朝統治著世居此地的猶太人。

《加薩日記》由無國界醫生洪上凱著。
《加薩日記》由無國界醫生洪上凱著。(圖:作者提供)

公元66年起,猶太人屢次起而反抗羅馬的統治。羅馬皇帝哈德良為徹底根絕猶太人的叛亂,在公元135年下令拆除耶路撒冷猶太教聖殿,並把所有的猶太人逐出猶太行省,同時將位於「敘利亞行省」以南的這塊地區正式命名為「巴勒斯坦」,改置「敘利亞-巴勒斯坦」行省,猶太人從此散居世界各地,成為一個沒有國家的民族;從亞伯拉罕帶領族人進入這塊上帝賜予的「應許之地」,到公元135年被羅馬人逐出巴勒斯坦為止,猶太人在這裡生活了近兩千年。

公元7世紀,以伊斯蘭教崛起的阿拉伯帝國擊敗東羅馬帝國,奪取耶路撒冷並在猶太聖殿原址上興建金頂清真寺。此後數世紀,巴勒斯坦地區陸續受到不同伊斯蘭王朝的統治,從16世紀初到20世紀一戰結束前,它是鄂圖曼帝國的一部分;一千四百多年來,巴勒斯坦一直由以阿拉伯人作爲主體的民族居住。根據伊斯蘭傳說,阿拉伯人的先祖易斯馬儀(以實瑪利)和以色列的先祖易斯哈格(以撒)是同父異母兄弟,易斯馬儀是易卜拉欣(亞伯拉罕)庶出的長子,他們同樣是亞伯拉罕的子孫,他們同屬閃米特人的一個分支。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鄂圖曼帝國統治期間,對宗教採取比較寬容的態度,因此從18世紀起,猶太人開始透過購買土地的方式,返回巴勒斯坦建立自己的家園。一戰結束後,鄂圖曼帝國解體,英國佔領巴勒斯坦地區,並承諾幫助猶太人在這裡建立民族家園。二戰期間,更多的猶太人為逃避納粹德國的屠殺而移居巴勒斯坦,與此同時,猶太復國主義運動達到高潮,猶太人與阿拉伯人之間的衝突日益加劇。

1947年11月,在阿拉伯國家集體投反對票下,聯合國通過在巴勒斯坦建立一個猶太國家(以色列)和一個阿拉伯國家(巴勒斯坦)的181號決議(即「巴勒斯坦分治決議」);1948年5月14日以色列正式宣布建國後,立刻遭到周邊阿拉伯國家的圍攻,經過五次以阿戰爭後,以色列佔領的土地遠超過聯合國原先規劃給他們的,近百萬名巴基斯坦人被迫離開家園成為難民;以色列宣布建國的次日即1948年5月15日,被巴勒斯坦人稱作Nakba(災難日)。

洪上凱說,許多人當初以為只是暫時離家幾天,等情勢安定就可以返家,只準備了簡單的行李以及一把鑰匙便倉皇離家,誰知道這一離便是七十多年,因此「鑰匙」成了「回家」這個單純卻困難想望的象徵。在很多巴勒斯坦人家中,他們會將鑰匙裱框,並懸掛在牆上最顯眼處,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回到故土的願望。

加薩--世界上最大的露天監獄

聯合國原先規劃給巴勒斯坦人建國的土地,如今只剩下約旦河西岸和加薩走廊仍由巴勒斯坦人居住;約旦河西岸自1967年六日戰爭以來,一直在以色列的軍事佔領之下(被聯合國視為非法佔領)。2〜3百萬巴勒斯坦人被限制在165個互不相連的定居點居住,以防止建立一個毗連的巴勒斯坦國。這些定居點由巴勒斯坦自治政府(前身為巴勒斯坦解放組織,簡稱法塔赫)進行全部或有限的民政管理。以色列在極右派政府的默許和推動下,以鯨吞蠶食的方式,在原本只有巴勒斯坦人的土地上擴大猶太屯墾區,兩個族群自然衝突不斷。

加薩走廊則是一塊濱臨地中海的飛地(enclave,指在他國境內的領地),面積僅365平方公里,卻住了230萬的人口,是世界上人口最密集的地區之一;2005年以色列從加薩撤軍後,2007年鷹派的哈瑪斯(「伊斯蘭抵抗團體」的簡稱)驅逐貪腐無能的法塔赫並控制加薩,加薩從此換來長期非人道的全境封鎖。

以色列圍繞加薩邊境修築了幾十公里長的厚重隔離牆,牆上佈滿鐵蒺藜,每隔十幾米就有一座瞭望塔,隔離牆兩側300米範圍內是禁區,闖入者將遭到無情射殺。靠地中海的一面也受到以色列海空軍的嚴密監控,當地居民只允許在3-6海里範圍內捕魚。哈瑪斯掌權後,以色列關閉大部分關口,全境只剩下最北邊的艾瑞茲和最南邊拉法兩個出入關口,分別由以色列和埃及所控制;如今的加薩被聯合國人權組織形容為世界上最大的露天監獄,洪上凱在《加薩日記》書中描述他在2023年7月11日從艾瑞茲關口進入加薩所遇到的情形。

洪上凱進入加薩所看到的第一個景象是,許多民宅屋外都張貼著類似台灣選舉時候選人照片的海報圖像,不過很一致的都是年輕男性。他們都是martyr,這個字可以翻譯成烈士或是殉教者。它們大部分是在跟以色列的武裝衝突中喪生的人,有些是自殺攻擊的「恐怖分子」。洪上凱對後來在加薩所遇到的一般青年的印象是多話、愛笑、遇到陌生人好奇又十分害羞。但他們為何會成為「恐怖分子」?

2024年3月25日。巴勒斯坦人在加薩走廊加薩城等待人道援助空投。(美聯社)
2024年3月25日。巴勒斯坦人在加薩走廊加薩城等待人道援助空投。(美聯社)

讓洪上凱很驚訝的另一件事,就是加薩人普遍的教育水準很高,擁有阿拉伯國家中名列前茅的高等教育人口比例。除了聯合國多年投注許多資源在當地教育上外,加薩年輕人失業率達到不可思議的七成,大部分人無法找到工作只好繼續讀書。到真的必須出社會時,只能在街上遊蕩,年輕人將這一切歸咎於以色列的封鎖。除了限制人員和貨物的流動外,加薩的水和電力也控制在以色列的手中,平均一天大約只有八至十二小時的電力,而且分區輪流供電,情勢緊張時,更可能一天只有一兩小時的電力,這一切使得產業發展不可能。而大多數的加薩人一輩子都沒機會離開這個小小的飛地。

哈瑪斯在哪裡?

以色列對加薩民眾的集體懲罰所造成的怨氣和憤怒,引發了2018年開始的回歸大遊行(Great March of Reture, GMR)。每周五在清真寺參加完虔誠的大禮拜後,一群年輕人便自發地前往圍牆邊抗爭,追求他們想像中的正義。從開始的示威、抗議、叫囂,演變成丟擲石頭、爆裂物等更暴力的抗爭。他們認為這是突破封鎖、奪回故土的唯一手段。

為規避國際壓力,以色列軍方不敢直接射殺示威群眾,於是採取開槍射擊部分示威者下肢的方式,藉以發出殺雞儆猴的宣示。於是數月內,加薩境內就多出了數千名槍傷病人,而今在加薩街頭仍能看到許多下肢殘疾的年輕人。洪上凱的病人阿布杜拉和他最親密的哥哥就在一次抗爭中,一起被以色列狙擊手擊中;狙擊手完美的命中阿布杜拉的左下肢,但瞄準他的哥哥時就沒這麼準了,他腦部中彈,當場死亡。

以色列宣稱這些抗爭活動是哈瑪斯在背後指使,洪上凱說大部分證據顯示一開始應該是來自基層民眾的草根運動,但後期確實被包括哈瑪斯在內的政治團體收割、利用。無法解決問題的哈瑪斯只能高舉殉教精神,但隨著衝突的累加,傷亡達到相當的程度後就必須有所回應,藉此爭取巴勒斯坦群眾的支持。哈瑪斯最直接的回應方式就是朝以色列發射火箭彈,而以色列也會回擊。雖然以色列宣稱只攻擊哈瑪斯,但無法避免傷及平民。

洪上凱說在他日常生活中,幾乎看不到所謂哈瑪斯。因為他們擔心被暗殺,身分都極為隱密。只有一次,兩位身著軍裝的病患在一片混亂中被推到急救區,洪上凱看到它們血肉模糊的上臂,連忙邊緊急幫他們加壓止血,邊透過翻譯詢問病史和受傷原因。身旁一位穿著在加薩不常見的正式西裝的白鬍子男人瞪著他,並用流利的英文要他不要問太多。

8月29日,洪上凱的同事,巴勒斯坦籍的艾哈邁醫師跟洪上凱說,幾年前因為有個哈瑪斯指揮官住在他家樓上,所以他家整棟建築物被炸毀,他爸爸在那次襲擊中死了,他斷了六根肋骨、氣血胸,在加護病房住了半個月,他真的好怕!艾哈邁醫師眼眶泛紅繼續說:「我現在有兩個可愛的女兒,分別是一歲和三歲,她們看起來那麼美好又脆弱。我真的很害怕她們受傷,我真的好怕!」

洪上凱可能是台灣唯一受過戰場洗禮的年輕人

2023年10月7日清晨,洪上凱在無國界醫生住處親眼目睹及聽見哈瑪斯向以色列發射數千餘枚火箭彈,從空中呼嘯而過的亮光、煙霧和聲響,以及火箭彈被以色列鐵穹系統射下,瞬間所爆發的燦爛火光和巨響。哈瑪斯並派遣武裝人員潛入以色列南部多個城市,殺害當地居民以及綁架人質進入加薩,這是前所未有的事件,戰爭在完全沒有預期的情況下開打了。第二天,洪上凱工作的印尼醫院周遭受到以色列的報復攻擊,他的一位二十多歲、很陽光的護理師同事罹難了。

位於戰火最前緣的印尼醫院離他們住處雖只有三十分鐘車程,但無國界醫師組織和當地衛生部不允許他們回去。他們住處隔壁是加薩最大、設備也最完善的西法醫院,雖然已經被成百上千的重傷病人所癱瘓,但加薩衛生部不允許他們前往支援,洪上凱猜想可能和西法醫院內部的高度機密有關。洪上凱說戰爭受苦的大部分還是平民,以往以色列空襲還會盡人道義務,事前警告疏散平民,但這次或許是報復心較重,許多民宅被攻擊前都沒有預告。加薩人的家族連結很強,一整棟樓都是同一家族的情況十分常見,因此在死傷中常出現整個家族全部罹難的慘劇,其中婦孺和老人佔了極高的比例。

洪上凱原本以為他們所處的位置旁邊有加薩最大的醫院,以及許多國際NGO辦公室,是加薩最安全的區域。但10月9日晚,以色列空軍將距離他們僅七十公尺遠的清真寺夷為平地,加薩已經沒有安全的地方了,他們被安排疏散到不遠處聯合國辦公室的地下室防空洞裡。短短十分鐘的車程,洪上凱經過了無數過去幾個月來再孰悉不過的街景,但房已不再是房,只剩斷垣殘壁,人們用機具,或徒手挖掘瓦礫堆下的親人,或屍體。

2023年10月9日晚,以色列空軍將距離無國界醫師住處僅七十公尺遠的清真寺夷為平地。(圖:作者提供,洪上凱攝)
2023年10月9日晚,以色列空軍將距離無國界醫師住處僅七十公尺遠的清真寺夷為平地。洪上凱回憶,先聽見飛機引擎聲慢慢接近,接著聽見高速呼嘯的風聲,再接著巨大的爆炸聲伴隨著整棟建築物激烈搖晃,以及玻璃器具搖晃撞擊的聲音。在情境壓力急遽升高下,他不自覺地呼吸急促、反胃作嘔,一輩子都忘不了。(圖:作者提供,洪上凱攝)

10月12日,洪上凱和另外一位同事趁著砲火稍歇到附近超市採購備用的罐頭食物。超市裡有很多人,但並沒有預期中的失序場景,情形跟颱風前的台灣超市有點像,大家還是規矩的排隊,採購適量的日常用品。反而他們因為要處理二十多人的飲食,看起來像是在瘋狂採購屯糧。加薩人則還是保持一貫的內斂和和善,好奇地看著這兩個外國人、致上關心。也沒有遇到哄抬物價,甚至在他們採買完急著要離開時,店員還追到街上,把應該找的四塊錢還給他們。洪上凱感慨地說,怎麼能把這樣善良質樸的人民和犯罪的恐怖份子視為一體,進行集體懲罰呢?

拉法關口

10月13日聯合國系統傳出訊息,以色列要在加薩走廊暴力的畫條橫線,限令界線以北的所有人,要在數小時內全部移動到南邊,留下來的一律被視為支持哈瑪斯,後果自負,不論你是加薩人、外國人或聯合國的人,因此無國界醫生馬上決定往南撤離。

NGO的撤離非常敏感,因為會讓當地居民有被遺棄的感覺,10月14日經過聯合國人員與外面聚集群眾三個小時的協調,天亮後他們一行六、七十台車才在近處又發生的多次轟炸聲中上路;微微晨光,洪上凱看到成群的加薩人攜家帶眷,小孩們被牽著、抱著,老人拄著拐杖、坐輪椅,冒著砲火的襲擊往南走,根本不知道究竟要去哪裡;洪上凱說,哈瑪斯不希望失去平民肉盾,據說在他們出發後沒多久,就已在各大路口設置關卡,防止人民往南逃。

狹長的加薩走廊南北僅41公里,當天他們的車隊就抵達通往埃及的拉法關口,但拉法關口是關閉的;拉法關口並不由以色列控制,從10月7日開戰以來,以色列就開始對加薩全境展開報復性空襲,拉法關口周邊也被密集轟炸,埃及以安全的理由關閉拉法關口,事實上沒有以色列同意,拉法關口也不可能通過。數十輛載有食物、水、醫藥用品和燃料等人道援助物資的卡車仍滯留在埃及一側,無法進入加薩

以色列宣稱,不同意打開拉法關口,是擔心進來的燃料等落入哈瑪斯手中,被當作軍事用途。但有分析認為,哈瑪斯在發動此次襲擊之前早已囤積足夠的後勤資源,關閉拉法關口只是對巴勒斯坦難民的懲罰。以色列想把230萬的巴勒斯坦人趕到西奈半島,在未達到戰略目標前不會同意輕易打開,但又希望疏散在加薩的外國人,以利後續軍事行動。

但埃及也有自己的利益考量,一是說甚麼也不願意接收數量如此龐大的難民,二是怕哈瑪斯混入難民群中轉移到西奈半島,戰火波及埃及。因此埃及總統才說出了「留在加薩符合巴勒斯坦人的最大利益」這樣看似冠冕堂皇,但卻殘忍無比的話。

洪上凱說,戰爭開始前幾天,美國站在完全支持以色列的立場,一直到幾天後才說出了人道走廊、國際法等試圖緩解局勢的語言,但實際作為和說出來的話語不太一致。而哈瑪斯在此刻幾乎沒有發言權,充其量只能當攪局的角色。更殘酷的是最重要的巴勒斯坦人幾乎完全沒有置喙的餘地,與過去一百多年的歷史一樣,一個民族的命運只能交由其他強權來決定。

洪上凱見證了以巴戰爭的人道災難

洪上凱他們在聯合國倉儲園區的邊緣找到一個安置點,開始漫無止境的等待煎熬。因為空間和毛毯有限,睡覺時只能一半的人睡車內但沒有毛毯,另一半的人拿著毛毯睡在車外,但還得擔心以色列的報復空襲。因為哈瑪斯就在聯合國園區的牆外發射火箭砲,他們預期這裡不會受到以色列的空襲,而以色列這次報復心極強,他們團隊在這裡經歷了數次可怕的近距離空襲。或許是太疲乏了,在聽到飛機慢慢接近時,洪上凱已不再望向天空,只是在一陣強光和巨響後,感到一絲僥倖活下來的微微快感。洪上凱回憶衝突第三天,住處旁的清真寺被轟炸時,在情境壓力急遽升高下他不自覺地呼吸急促、反胃作嘔,一輩子都忘不了。

因為不知道還要在這裡待多久,而水和食物等等資源越來越緊繃,10月17日他們開始管制食物和用水。而且數十人共用一間廁所,要怎麼維持正常運作及清潔,是個大考驗,他們的團員也開始有人生病了;洪上凱說雖然很辛苦,但再怎樣還是比加薩人的處境好很多。和他們一牆之隔的園區已容納將近五萬人,卻只有數十間廁所,腸胃炎、霍亂、疥瘡等已開始流行。許多人為了一瓶水、一袋麵粉甚至大打出手。

支援的醫院已耗盡一切。無菌的紗布早已用完,原本還能將用過而不太嚴重髒污的紗布消毒清潔後重複使用,但10月18日起,消毒機器因缺少燃料而無法使用,只能拿髒污的紗布蓋在傷口上,祈禱不要造成太嚴重的感染。一起工作的加薩醫師告訴洪上凱,紗布的英文Gauze,字源來自Gaza。這處豐饒的土地,曾經盛產棉花,早在數百年前就被製作成紗布,用於傷口的包紮,而如今在這殘破的土地上,竟然找不到一片乾淨的紗布,來覆蓋無數傷口的加薩;10月19日,局部麻醉藥用盡,醫護人員被迫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縫合傷口,每一次手中的針透入皮膚肌理,都伴隨令人揪心的尖叫。

見證與發聲

11月1日,無國界醫生組織終於離開加薩了,洪上凱想像中的喜悅卻被巨大的罪惡感所取代。洪上凱說:「能夠沒有憂慮的走在街頭,能夠選擇午餐要吃甚麼,能夠每天洗澡、喝到乾淨的水,我很幸運,但這一切提醒我,我的朋友,我的加薩朋友,以及超過兩百萬的加薩居民們,仍然深陷在戰火之中。這種現實又抽離的感受,讓我深深感到不安。」

無國界醫生組織在聯合國倉儲園區的邊緣找到一個安置點。(圖:作者提供,洪上凱攝)
無國界醫生組織在聯合國倉儲園區的邊緣找到一個安置點,睡覺時只能一半的人睡車內但沒有毛毯,另一半的人拿著毛毯睡在車外,但還得擔心以色列的報復空襲,因為哈瑪斯就在聯合國園區的牆外發射火箭砲。(圖:作者提供,洪上凱攝)

洪上凱說,見證與發聲是無國界醫生的使命之一,他們之所以能夠站在衝突最前線,很多時候是依賴整體社會賦予醫者的特權,所以有責任將看到的景象說出。他看到一方是用人民當盾牌,另一方為了射穿人肉盾牌也無情地殺害平民,洪上凱的《加薩日記》帶來遙遠戰火的第一手觀察和紀錄,它能帶給在台灣的我們甚麼啟示?

*作者為台大土木工程博士,台北市土木建築學會理事長,前中華民國結構技師全聯會理事長,著有《狼煙未燼》(墨言文化)獲白先勇及許倬雲推薦,並登博客來及金石堂2022年度華文創作百大暢銷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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