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民衆黨主席柯文哲在2024年總統選舉中，以第三墊底，出乎自己預料。即使如此，阿北初登場，一舉獲得369萬票，令人刮目相看，也讓他趾高氣揚。打鐡趁熱，敗選後，柯文哲馬不停蹄，四處會見「小草」，並期待春風吹又生。阿北恐怕難以想像的是，小草其實很脆弱，往往隨風倒。
小草是通稱，泛指支持柯文哲的選民，大多數介於20歲到40歲之間。由於缺乏類似美國的「投票站出口民意調查」（exit polls），我們無法確定阿北選民年齡的真實分布。選後的所有推測，都是根據選前民調的細部分析，一種想當然爾的合理化解釋，很可能無關現實，事實上也難以解釋未來趨勢。
雖然無法真正反映選民的年齡結構，民衆黨1月20日公布的黨員數據不妨作為參考（總數3萬2484人），其中21歲到50歲的人佔了84.0%（40歲以下，57.0%），51歲以上的則為14.0%。也就是説，絶大多數登計有案的柯文哲追隨者都相對年輕，這是中國國民黨與民主進步黨不易掌握的族群。即使少子化不可避免，到2028年時，一般預估首投族累計在80萬人上下，阿北因此堅信民衆黨大有可為。
就算柯文哲在年輕選民中獨領風騒，起因未必是魅力使然（某種致命的吸引力），更可能是當代年輕人不滿藍綠兩黨長期操控政治舞台，為打破以惡易惡的局面，而作出的本能反擊。儘管不能直接比對，美國年輕選民跟台灣年輕選民有兩點相似：第一，比起長輩（雙親和祖父母），政黨認同薄弱；第二，投票動機受議題主導，並偏好價值相近的候選人。
根據Pew Research Center 在2023年9月19日調查，在18歲到49歲之間，超過三分之一（35.0%）的成年人對共和黨與民主黨不具好感，隨著年齡增加，比例明顯下降（50到64歲，24.0%；65歲以上，16.0%）。另外，Brookings 於2023年10月19日的評論指出，在關鍵議題上，當45歲以下的年輕選民發覺跟第三黨候選人有衝突時，並非所有人都會「真誠」投票（sincerely vote），亦即不計對選舉後果的影響，投給他/她們最偏愛的候選人，有些人會三思而行，就算只有幾個百分比，人數也相當可觀。
這兩種情況對美國的第三黨（third party）在總統選舉中有相當意涵，第一，第三黨通常是小黨（minor parties），它們推出的候選人勝算如何。從歷史經驗和事實看，小黨候選人毫無機會。美國的第三黨在1912，1948，1968和1992年都有較像樣的候選人參選，不論是共和黨或民主黨候選人，最後都以懸殊差距勝出，就算大量年輕選民「真誠」投票給小黨候選人，也難以翻盤。
比起台灣的總統大選，美國的總統選舉累積了不少理論與實證，不妨借鏡。羅馬並非一日造成，年輕選民是否構成民衆黨的基本盤，也很難從一次選舉結果看出端倪。宋楚瑜2000年第一次參選總統，獲得466萬票，幾乎比柯文哲多出100萬票，但是以後的幾次兵敗如山倒，終至在政壇上，除了親民黨主席頭衘，無關痛癢。
柯文哲自然不是宋楚瑜，在2024年總統選舉中，啼聲初試，卻也非同凡響。阿北難免陷入一試定終身的迷思，就像他宣稱唸醫學系的是第一流人才，其它的都等而下之，甚至是不入流，尤其是就讀社會科學的人。阿北的困境是（其實是跳脱不出的盲點），躲在燈塔的陰影下，永遠看不到自己的形象。
在台灣的總統選舉中，民衆黨是第一個非出自國民黨或民進黨的第三政黨，藍綠之外的真正替代選項。柯文哲在敗選當天宣布，四年後捲土重來，2028年的總統大選篤定是「三脚督」，反正阿北會再御駕親征。有些學者和專家認為，阿北的底數至少以400萬起跳（2024年的369萬，加上2028年的首投族80萬），放手一博，大有勝面。這是見樹不見林的認證偏差，又深陷於目前數據的不變性。
四年内，許多難以預測的自然與人為變數，諸如死亡、留學、移民、新住民、首投族、海外就業和恢復户籍等，都足以微妙的改變選民的人口結構，不可能一成不變。至於政治信仰，年輕選民也會因個人既得利益的衝突（如役期延長），和社會環境惡化（房價上漲）影響居住條件和生活品質等，怪罪執政黨施政偏差，轉而尋求可能替代的選項。
如果民衆黨可以牢牢掌握369萬票，除非國民黨和民進黨大意輕敵，不因第三黨興起造成政治生態的劇變而採取相應對策，不然没有道理假定，兩黨無法在2024年的基礎上（民進黨558萬；國民黨467萬），再拓展票源，特别是年輕選民。民衆黨的基本難題是，如何克服國民黨領先的98萬票，更何況民進黨的189萬票，即使2028年的首投族全數支持民衆黨，也不足以彌補差距。
台灣的年輕選民並非是牆頭草，小草也不是勁草，不會是任何一黨的禁臠。跟美國年輕選民大抵一樣，他／她們具有自由與理性的能動性，政治參與以議題為依據，更不受意識形態束縛。他/她們顯然不會盲從和躁進，也不屬於柯文哲1月21日説的「很多人民是非理性」，阿北又怎麽再以「把國家還給你」的空洞口號，在2028年虛晃一招？
四年時間不短，柯文哲也許可以繼續編織各種理想或想像願景，激勵小草不棄不離。一旦在意識形態與治國政策上，無法跟國民黨和民進黨作出有效區隔，要顚覆並取代兩黨不易。阿北對年輕選民提出的任何訴求與政治操作，賴清德總統都可挾著龐大的行政資源，先聲奪人，並劍及履及，小草們恐怕要望風披靡。
＊作者為美國明尼蘇達大學雙城校區名譽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