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與美國明年都要舉行總統選舉，所有參選人都在摩拳擦掌、問鼎2024。官員們雖然保證選舉必定會公正舉行，但即便選舉過程沒有瑕疵，似乎也不能避免選出一個爛總統的可怕結果。《紐約時報》專欄作家、賓州大學華頓商學院教授亞當・格蘭特建議「不如完全取消選舉」。
格蘭特（Adam Grant）是密西根大學心理學博士，不到30歲就當上華頓商學院的終身聘教授，更名列全球25位最具影響力的管理學思想家。他在2021年出版的《逆思維》（Think Again）主張不要受限舊有框架、鼓勵社會進行反思與再次思考，這回他在《紐時》專欄把反思的矛頭指向「民主制度」，並且得出違背常識的結論：若想保證公職的誠信正直，或許就不該舉行投票。
格蘭特指出，在2024美國總統大選的首場辯論前夕，民眾對政府的信任度正跌向歷史低點。但「取消選舉」真的是個好點子嗎？不投票選出政府領導人，又該怎麼決定誰來當總統呢？格蘭特承認這個想法乍聽之下確實有些「反民主」，但在發明民主制度的古希臘，雅典可是透過抽籤來隨機決定政府官員，即便是現代美國，也是以抽籤的方式決定陪審員。
因此格蘭特問了一個有趣的問題：如果市長、州長、國會議員、法官、甚至總統，全都以抽籤來決定人選，那會發生什麼事？
人們可能會認為，隨機決定當然不如刻意選定。但在心理學家亞歷山大·哈斯蘭（Alexander Haslam）所設計的實驗發現，比起團體選舉或者領導能力決定的人選，隨機決定領導人的團體所做的決策更明智。為什麼會有這種反直覺的實驗結果？這是因為在隨機決定領導人的情況，往往該團體能夠以更民主的方式進行領導。
哈斯蘭指出，由整個團體選出的領導人反而可能會破壞團體目標，因為這些人傾向「維護自身的優越性」。如果一個領導人是被團體所選擇的，那麼他的腦海很快就會浮現這樣的想法：我就是那個被選中的人；如果團體領導人只是隨機選定，那麼他就不會感覺自己有多強大，以至於被這種感覺所腐蝕。
哈斯蘭認為，用抽籤方式隨機決定的人選可能還會感受到強烈的責任感：我何德何能佔據這個位置，所以我要更認真來代表整個團隊。哈斯蘭甚至在實驗中發現，當領導人是隨機決定時，這個團體的成員更有可能支持團隊的決定。
而且通過抽籤（與資格審查），或許更有機會從一開始就避開最差的候選人。格蘭特表示，畢竟美國民選官員的品格實在不怎麼樣，創辦政論雜誌《國家評論》（National Review）的小威廉·巴克利（William Buckley Jr.）就曾經說：「我寧願讓電話簿裡前535個人來治理。」格蘭特認為其道理在於，最受權力吸引之人，通常最不適合行使權力。
格蘭特指出，領導人最危險的心理特質就是具有「黑暗三角人格」：自戀、馬基維利主義、還有心理病態。這些心理特質的共通之處就是利用他人謀取個人利益，這樣的人往往也更具有政治野心，因為他們被權威所吸引，但我們也常常被他們的言行所迷惑。一項針對全球選舉的研究也指出，那些心理病態程度更高的候選人，實際上在選戰中往往表現更好；被認為具有心理病態與自戀傾向的美國總統，往往也比其他總統更能說服公眾。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一個常見的解釋是，他們擅長取得支配性的地位，更是散發魅力的高手，選民則將這些人的自信誤認為是具有能力的表徵。這種現象不僅僅在選戰中可以看到，甚至表現出自戀人格的孩子，也有更多當上領導團體的機會，他們也會宣稱自己是更好的領導者。
格蘭特認為，讓具有「黑暗三角人格」的參選人當選，我們就全都輸了。有心理學家為美國的前42位總統進行心理評估，發現自戀者可能更會表現的魯莽冒險、甚至做出不道德的決定，最後遭到彈劾。如果「黑暗三角人格」再加上多一點馬基維利主義和病態心理，我們就會得到普京、艾爾多安、奧爾班、杜特蒂這樣的獨裁者。
不過以上分析都是針對民主選舉得出的結果，如果取消投票，格蘭特認為具有「黑暗三角人格」的候選人就不再容易上位。雖然抽籤也有可能使我們失去具有獨特才幹的領導人，「但在這一點上，我願意冒這個險」。儘管美國曾經幸運地得到林肯入主白宮，但在格蘭特看來更重要的並不是找到最佳人選，而是要「限制我們遇到壞人的機會」。何況如果林肯仍在人間，他真的願意在這個充滿分歧與嘲弄的世界宣佈參選嗎？有證據表明，國會議員越是粗暴無禮，往往得到的回饋越多。政客們深知這一點。
抽籤還有一個好處，格蘭特說，抽籤能讓那些個子不夠高或不夠有男性氣概的人一個公平的機會，也能為那些沒有人脈或者不夠富有的人打開競選的大門。我們的競選財務制度讓有錢有勢的人花錢打選戰，但沒錢或沒有影響力的人卻可能是更好的候選人。研究顯示，在低收入家庭長大的人往往是更有效率的領導者，他們不太可能作弊、也不太容易自戀和自以為是。
抽籤更能省下一大筆錢，畢竟上一屆（2020）美國總統大選的總開銷超過140億美元。如果沒有競選活動，也不會有利益集團提供參選人競選資金；不投票也意味著沒有選區劃分跟選舉人團的爭議。與其質疑數百萬張選票是否被準確計算，我們還不如現場觀看政治樂透抽籤，就像NBA的樂透選秀（draft lottery）一樣。
雖然格蘭特說得頭頭是道，但真有現代民主國家採用「抽籤制」嗎？這位華頓商學院的知名教授也給出好幾個實例：加拿大和荷蘭政府20年前開始利用抽籤建立公民大會，討論如何改善民主；法國、英國與德國政府過去幾年以抽籤方式決定參與氣候變化政策討論的人選；愛爾蘭以33名政治家與66名隨機選擇的公民，參加2012年的制憲會議；玻利維亞的非營利組織「民主實踐」（Democracy in Practice）與學校合作，試圖以抽籤方式來代替學生會選舉—這麼做也能讓各種各樣的學生來解決學校裡的實際問題。
格蘭特最後強調：在美國準備迎接250歲生日之際，也許是時候重新思考我們選擇官員的方法。畢竟民主的命脈在於民眾的積極參與，從這一點來說，沒有什麼比每位公民都有相同的機會擔任領導人更民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