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雲龍觀點:823砲戰─大膽憶往,我與俞大維

2023-07-02 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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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艦進行炮擊。(資料照)

軍艦進行炮擊。(資料照)

俞大維(1897年~1993年)美國哈佛哲學博士,德國深造數理邏輯,是哲學家、數學家、兵學家,也是藝術家,他的琴藝很有造詣,他對中國老莊哲學和孫子兵學都有深刻研究,尤其是世界有名的彈道學專家;918事件後,由德國回國被聘為兵工署長,為國軍建立了武器研發與製造的基礎;1954年被蔣公聘任為國防部長,是我國任期最長的部長(10年);1958年我隨隊駐防大膽時,正是他擔任國防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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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任國防部長時,非常關心外島官兵的生活,他經常都在金、馬兩地視察,尤其他喜歡到最前線的小島去視察,如金門的大膽島、馬祖的高登,都是他最常去的地方。我在大膽島時,在感覺上,他似乎天天都在島上,他很重視官兵生活條件,他看到大膽島上官兵每天清晨出來,鼻孔都是黑的,經詢問後,得知是因為使用煤油燈,碉堡內空氣又不流通所致。於是,他命有關單位為大膽島送來一架發電機,命各碉堡都架起電線;他得知島上缺乏淡水,他又命有關單位為本島送來一架海水變淡水機。發電機由南山營部連幹事任佩辰管理,海水變淡水機,由我管理。

在大膽島,道路兩旁都佈滿了各式地雷,夜間開車非常危險,他又命有關單位運來許多“螢光罐”,把它裝在道路兩旁的木樁上,天越黑,光越亮,不過這3件東西,雖然是老人家的愛心,也非常適用,但發電機和海水變淡水機太耗油,尤其海水變淡水機,用一加侖油,才能變出一加侖淡水,我們玩不起;再談“螢光罐”,很容易破碎。所以這三件東西,咱們都備而不用,只有部長來視察時,才會全部開機,讓他老人家高興。

他發現島上有蒼蠅,他又命有關單位運來許多蒼蠅拍和粘蒼蠅紙,還運來一套抽水馬桶設備,要本連做一套示範抽水馬桶,老實說,我那時還未見過抽水馬桶是什麼樣子!

他又命令本連做一個他個人構想的“十字坑道”防禦工事,他構想,把一高地挖開來,在山肚裡,做一個人員掩蔽部,在4週做4個碉堡,用坑道與人員掩蔽部連接起來,故稱為“十字坑道”工事。他說,如果敵人用人海戰術衝上來,你們大部人員可以進入“人員掩蔽部”,少部分守著四個碉堡,然後請求小金門的砲兵集火消滅堡外的敵人後,你們再出來掃蕩戰場。………他的設想真的很實用,可是這工程太大,老人家的命令誰敢反抗,於是,本連選了一個最小102高地,把它挖開做了一個人員掩體,延向四方的坑道也都完成。823開始了,本連第一排的官兵,連夜把102高地原來泥土覆蓋在堡上,嘿!這個堡可是本連最堅固的堡,任對岸的火砲轟擊,都不能傷他毫髮。

在823炮戰前,有一天,他到本連來視察(只要他來大膽島,他一定到本連來視察),走到戰防砲堡,那是一個比較大的碉堡,裡面有一門五七戰防砲和一挺馬克泌重機槍,他突然問:

  『你們覺得防衛武器中,什麼武器比較好用?』

  『報告部長,馬克泌最好用?』我答。

  『你怎麼知道馬克泌好用?』

  『槍身穩定,射界廣濶,彈道低深,故障少。』我有備而答。

  『咦!你怎麼都知道?』他驚奇。

  『抗戰時,我做過機槍班長。』

  『噢!你現在還會操作嗎?』

  『應該還記得大概。』

  『那就操作我看看。』

我走到槍身後面,單膝跪下,咔!咔!先把機柄連拉兩下,再打開機匣蓋,取出機心拿在手中。

  『報告部長!當年當班長時,矇上眼睛,可把機心拆開再裝上,現在不行了。』我真的有些感歎。

  『當然呀!這麼多年没用啦!你還是教他們,要他們都會使用。』他一邊說,一邊迴目四顧。

  『是!是!是!』站在一旁的人,都和我一起說。

我放回機心,蓋上機匣蓋,又拉了兩下機柄,然後站起來向他敬個禮,他也回我一個禮,還說:『有勞你啦!』然後他躬下身來,一隻手撫摸槍身,對我們說:

  『它喲!是我們抗日的主要武器,它為國家盡力了!』

他無限感慨的,臨走時,還交待我要好好保養它。原來馬克泌重機槍是他任兵工署長時,由德國仿造的武器,還有82迫擊砲,是當年國軍的重要制式武器了,它們確實為抗日盡了力,難怪老人家見了它如同見了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不僅他如此,我也是如此。所以上邊早已有交待『以後部長要問防衛武器中什麼武器最好用,你們要說“馬克泌”最好用』。今天偏偏他看到那挺馬克泌,就真問起這件事,別人都不敢答,只有我用過此槍,所以才敢和他對話。

又有一次,他又來我們北山視察,站在我們101高地之巔,眺望對岸的鼓浪嶼,他低下頭張望,好像要坐下,陪他來的一位大官示意我去找個小凳子,我正要去找,他連說:『不必!不必!』說著脫下他的船形帽,向他腳邊的一塊石頭上拍打兩下就一屁股坐下了,其他陪同他來的大官們,也都不約而同的就腳邊的石頭坐了,我見他一邊說話,一邊用手扙,在他腳前東戳戳、西戳戳,然後對我說:『這一塊是泥土地啊!』我說:『是的!』他說:『可以種一畦花。』我說:『哪來的花種呀!』他說:『我給你寄來,美國有一種花,存活率很強,長得快,花朵又大又美,我給你寄來,你可以試試種,可以調劑一下戰地生活嘛!』我說:『謝謝部長關心,部長寄來我一定好好種!』

我以為官大多忘事,他說過了一定會忘了,想不到他走後不久,就由防衛部給我轉一包由美國寄來的花種,上面都是洋文,我也看不懂,管他什麼花,部長交待的,怎敢掉以輕心;我把我碉堡前那塊約5平方公尺的土地,耕之耘之,又加了一些肥料,輕輕的播種,勤加灌溉,我和連長、副連長3人早晚的洗臉、洗腳水都要貢獻出來,我還要到山下汲水來補充才夠,果然不負所望,一週後,花苗冒出來了,再一週花莖挺拔而起,再一週枝葉茂密,花朵也呈現了,有紅、黃、白3色,花瓣似菊花,花朵似玫瑰,但比玫瑰大。南山指揮部派人帶著花盆都取走了,放在指揮部飯廳、客廳,部長起居室,部長來了,大叫:『好美!好美!』大家告訴他,是他寄來的花種,北山姚指導員種的,他連說:『那個姚班長,那個姚班長。』

百歲老兵姚老得知文章要納入俞大維逝世30周年紀念特輯。(作者提供)
百歲老兵姚老得知文章要納入俞大維逝世30周年紀念特輯。(作者提供)

從那以後,再沒看到他,報導他在823那天,他在金防部差點送了命,天佑好人,只受了傷;不久他老了,退休了,1993年老人家歸天了,享壽96歲,骨灰撒在海峽裡。

我為了寫這篇回憶,我特別上網查他老人家生平經歷,他是一位學貫古今中外,忠誠實在又勇敢的愛國聖人。

  臨書唏噓,仰天歎息,

  哲人遠去,典型歷歷!

百歲老兵姚老得知文章要納入俞大維逝世30周年紀念特輯,於112年5月31日記下:

昨夜夢中重回大膽、大維部長暨当年袍澤洵皆入夢、今日感情洶湧、援第揮毫:臨書涕泣、仰天歎息、哲人遠去、典型歷歷。願大維部長在天之靈佑我中華。

20230629-紀念俞大維先生。(取自俞大維先生紀念學會臉書)
紀念俞大維先生。(取自俞大維先生紀念學會臉書)

*作者為老兵,民國13年出生於安徽鳳陽縣,父親做小生意,家裡有4個兄弟兩個妹妹,因七七抗戰爆發,日本打到家鄉,書不能讀,成為流亡學生到各地打雜工。民國30年被抓壯丁當兵,先在馮玉祥西北軍駐守湖北荊門,後來又到中央軍系統湯恩伯的85軍駐守桐伯山區,監視豫南平漢線日軍動態。抗戰時參與過隨棗戰役後續小規模戰役,後來日本發動「一號作戰」因任務被派到河南省鎮平縣的地方自衛隊,民國34年抗戰勝利後回故鄉當小學老師。

國共內戰徐蚌會戰波及到故鄉,再度加入國軍部隊,民國38年隨國民政府來台,部隊駐紮於大膽島,經歷過民國47年八二三砲戰,師長則是郝柏村將軍,民國62年少校退伍。至今高齡仍勤寫書法及歷史筆記之著作,個人道性涵養深厚,實為樂齡養生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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