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山勇將軍就任第11軍司令官後不到四個月，就在1943年2月的「江北殲滅戰」中擊潰王勁哉的第128師，取得了第一場勝利。然而此刻太平洋戰場的態勢對日本越來越不利，中途島與瓜達康納爾兩場戰役的失敗，已經使日軍轉攻為守。「支那事變」不只沒能解決，蔣中正還將重兵集結於滇緬邊區，隨時支援英美盟軍對東南亞的軍事行動。
支那派遣軍在中國戰場上面臨巨大的壓力，卻還必須要將有限的兵力派往海外投入對英美的戰鬥，很快就令派遣軍總司令官畑俊六心力憔悴。自太平洋戰爭爆發以來，日本就致力於以政治手段解決「支那事變」，一方面強化對汪精衛南京國民政府的支持，另一方面透過有限的軍事進攻迫使重慶國民政府退出同盟國，實現兩個國民政府的「和平統一」。
只要讓所有的中國人停止對日軍的抵抗，日本就能向全世界的有色人種證明太平洋戰爭是一場黃種人對抗白人殖民主義的戰爭，進而成為亞洲民族解放運動的領頭羊。蔣中正在太平洋戰爭爆發後，確實不再像抗戰初期那般積極主動的對日軍發起攻勢，但這並不代表他要退出盟國。恰恰相反的是，正是因為相信日本必然為美國所擊敗，蔣中正才在太平洋戰爭後放鬆對日軍的攻勢。
之所以選擇保存實力，是因為蔣中正相信美國必然會勝利，要將部隊用於戰後圍剿共產黨的內戰上，他當然更不會退出同盟國陣營跟他認為必將失敗的日本站在一起。眼見無法遊說蔣中正接受汪精衛的「和平統一」，橫山勇決定在1943年5月發起「江南殲滅作戰」，尋求經由湖北省長江三峽進攻重慶的可能性。
即便第11軍不具備一舉攻佔重慶的能力，橫山勇也相信對三峽的進攻能干擾重慶國民政府將精銳部隊派往滇緬的佈局。尤其陳誠同時擔任第6戰區司令長官以及中國遠征軍司令長官，這意味著他手下精銳的「土木系」部隊同時會擔任防守湖北省以及在雲南省發起攻勢的任務。若能逼使「土木系」部隊回防湖北，自然能干擾「土木系」在滇緬邊區的行動。
以「土木系」為目標的戰役
事實上在鄂西會戰爆發前，軍事委員會已經從第6戰區抽走了第8軍、第2軍以及第66軍參加滇緬作戰。就連陳誠本人，也在駐華美軍司令史迪威（Joseph W. Stilwell）要求下坐鎮雲南，第6戰區司令長官的職務只能由西北軍出身的代司令孫連仲將軍負責。孫連仲雖然是台兒莊戰役的英雄，卻是從第5戰區調來，對長江天險的防衛一無所知。
為了鞏固軍心，陳誠親自趕往湖北恩施坐鎮指揮第6戰區參戰部隊，其中扼守長江三峽的任務交由吳奇偉將軍的長江上游江防軍負責。以三斗坪為據點的長江上游江防軍的主力分別為第32軍、第86軍與第18軍，其中由方天擔任軍長的第18軍屬「土木系」的核心部隊。而由胡璉擔任師長的第11師，則堪稱「土木系中的土木系」，裝備最好且戰力最佳。
位於三斗坪與宜昌之間的石牌要塞，為日軍經由長江進攻四川的必經之地，因此陳誠命令第11師予以死守，就算打到全軍覆沒也不能撤退。至於和彭鞏英的暫編第34師和覃道善的第18師，則負責左右兩翼的掩護工作。胡璉將軍隨即號召軍民共同搭建防禦工事，準備憑藉長江天險在石牌要塞與日軍打一場硬仗。
日軍方面也深知胡璉不是王勁哉，第11師不是第128師，要打掉這樣的中央軍嫡系部隊將面臨一場苦戰。為此日軍大本營陸軍部杉山元參謀總長也坐鎮武漢，指導日軍第11軍對石牌要塞的進攻，就算能給國軍第18軍一次毀滅性的打擊也是值得的。1943年5月5日，日軍獨立混成第17旅團突然向湖南常德方向發起進攻，隨即與湘軍第73軍爆發激戰。
獨立混成第17旅團的行動實際上是為了混淆國軍判斷而發動的佯攻，目的是為了掩護日軍第11軍在5月12日發起的「江南殲滅作戰」。第11軍麾下的第3師團和第13師團從兩個方向進攻駐防公安的第87軍進攻，雖然第87軍是由湖南保安隊改編而成，但是其主力第118師同樣是「土木系」部隊，雙方隨即陷入激烈戰鬥。
拱衛石牌要塞的戰鬥
第87軍與第86軍的弟兄在海軍第2艦隊提供的砲台支援下，英勇頑強的拖延日軍攻勢，卻還是因為部隊損失過於慘重而敗下陣來。日軍在5月25日擊潰了第86軍第13師以後，正式向石牌要塞發起進攻。其中步兵39師團第231聯隊和第3師團68聯隊向第11師的陣地猛撲而來，第11師將士在胡璉將軍的親自指揮下同來襲日軍展開決戰。
史實上的石牌保衛戰，或許沒有如後人喧染的那麼誇張，到了雙方打白刃戰的地步，不過第11師第31團的將士確實在團長尹鐘岳指揮下與第68聯隊的日軍互相丟起手榴彈來。日軍第68聯隊雖然遭遇慘痛傷亡，卻仍在飛機和山砲的支援下攻破數座第11師的據點。所幸尹鐘岳團長沒有服輸，又率領第31團弟兄在29日早上將這些據點奪了回來，中日雙方陷入激烈的拉鋸戰。
此外被擊潰的第87軍第118師也和第18軍第18師合作，持續在石牌要塞外圍對同屬第39師團的第217聯隊和第218聯隊進行有效牽制。他們擊斃了第217聯隊大隊長廣瀨義福，並重傷第218聯隊大隊長野口重義，從側面穩住了第11師在石牌要塞的防線。戰鬥到了30日，第18軍軍部和江防軍司令部開始向後撤退，只剩下第11師在石牌要塞孤軍奮戰。
幸運的是，美軍第14航空軍動員了第308重轟炸機大隊的B-24轟炸機趕來支援，他們在第23戰鬥機大隊和中華民國空軍第4大隊的P-40戰鬥機掩護下空襲第11軍的後方。前方國軍頑強抵抗，後方補給線又遭受中美空軍猛烈攻擊，橫山勇於5月31日下令第11軍全面撤退，結束了「江南殲滅作戰」，既沒能打通長江航道又無法消滅第6戰區的主力部隊。
自此之後直到日本投降為止，日軍再也沒有經由長江攻佔四川的企圖，胡璉師長的努力保住了通往大後方的門戶。此戰的勝利讓胡璉師長獲得青天白日勳章的表揚，第11師將士也通通成為了阻止日軍攻佔重慶的英雄，廣泛獲得國人和軍方的肯定。去年恢復番號的陸軍步兵第117旅，就是由第11師改編而來，象徵國軍將傳承當年守衛石牌要塞的前輩之精神來守衛台灣。
被遺忘的無名英雄
論防守石牌要塞，確實沒有哪一支國軍單位的貢獻是超過第11師，可是我們也沒有辦法否認，如果沒有第18師與第118師在側翼牽制住第217聯隊和第218聯隊，胡璉將難以抵抗日軍四個步兵聯隊的聯合進攻。此外第11師僅第31團和第33團真正打了硬仗，而且第33團團長营長游國楨還在防守石牌要塞南側時不幸獻出寶貴生命。
至於第32團，根據當時在第32團第1營第2連擔任排長的卜功治中校回應，他們成功靠著長江天險將日軍隔絕於自己的陣地之外。要等到30日，即石牌要塞保衛戰的最後階段，第32團才開始以第6戰區支援的24公分迫擊砲攻擊長驅直入的日軍，將他們打得人仰馬翻。卜功治中校坦承第11師做為陳誠的嫡系部隊，在鄂西會戰期間得到了最後的武器裝備。
而且也因為他們是中央軍嫡系部隊，第14航空軍和中華民國空軍才會向他們提供空中支援，否則如果是第128師那樣的雜牌軍，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待遇。為此卜功治謙遜的表示，所有參加過鄂西會戰的國軍將士都有貢獻，不該只有第11師或者第18師被記得。當時在三斗坪擔任江防軍譯電員的羅應道士官長，表示就算是在後方工作的他們也未必安全。
比如來自他們譯電科的鍾祥少校，就在前往前線視察戰況時，遭到日本陸軍航空隊飛行第44戰隊的九八式直協機炸死。此外即便是「土木系」核心部隊的第18軍，下轄的三個師也未必都是中央軍的部隊。比如暫編第34師，就是由雜牌軍改編而來，他們對保衛三斗坪和石牌要塞的貢獻同樣是長期遭到忽視。
根據晚年定居彰化的暫編第34師老兵鄭保太回憶，他們從5月27日到30日在三斗坪與日軍激戰了整整三天，最終卻因為沒有防空武器抵抗飛行第44戰隊九八式直協機的轟炸而敗下陣來。暫編第34師的犧牲，顯然是第11師能贏得勝利的另一大關鍵原因，卻幾乎沒有為台灣方面的史料所提及，可見鄂西會戰還有許多的歷史秘辛值得我們好好研究。
＊作者為軍事史研究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