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我就喜歡讀書，從高中時代開始買的書到今天在家裡都可以用堆得滿坑滿谷來形容。若以中文書籍來看，當屬麥田、星光、高手、中國之翼以及老戰友等在90年代出版的軍事圖書最多。近年異軍突起的燎原出版社，也出了不少筆者認為值得收藏的軍事出版品，即將於本月22日出版的《飛行線上：十二位空軍飛官的驚險故事》尤其值得我們期待。
不過言歸正傳，筆者不只是看軍事書長大的，否則我投給風傳媒的文章大概也會只有國防或者軍事相關主題內容。對我影響更大的，其實是天下文化出版社出版的一系列中國近代史相關書籍。這些書籍內容豐富，當年我在美國讀書的時候，都會利用回來台灣放假的時候買一些回去，讓我不致於因為待在太平洋對岸而與海峽兩岸的發展脈絡完全脫鉤。
天下文化出版社對我影響最大的書，毫無疑問是前「黑貓中隊」飛行員華錫鈞先生的回憶錄《戰機的天空》，帶領當時還在讀高中的我進入飛行員的世界。也因為華錫鈞不只駕駛過U-2偵察機，後來還參與IDF經國號戰鬥機的研發工作，於是我又順藤摸瓜讀到了另外一位經國號設計人黃孝宗的故事《IDF之父：黃孝宗的人生與時代》，同樣是天下文化出版社的作品。
把經國號的來龍去脈讀了一個大概後，我又知道所謂建軍備戰不可能只有空軍，然後又把郝柏村的《參謀總長日記》買到手，對1979年美國與中華民國斷交後台灣的國防處境有了更深的瞭解。讀完以後，不只是對華錫鈞、黃孝宗以及郝柏村，我對斷交後20年內所有投入過中華民國國防科技發展以及軍事採購案的前輩都深感佩服。
甚至到了今天，中華民國國軍都還在仰賴華錫鈞、黃孝宗以及郝柏村留下來的遺產在抗衡中共解放軍，讓我對如此堅強的台灣深感敬佩。當然除了軍事歷史與國防發展外，天下文化出版社的好多作品都啟蒙了我，比如《點滴在心頭：42位身邊人談兩位蔣總統》不只讓我瞭解兩位更加人性化的蔣總統，還讓我產生了做口述歷史的興趣。
最讓我感動的，還是畫冊《中國人的山河歲月》，讓我在那個大陸歷史話語權被中共搶去，台灣則日益走向「去中國化」的時代裡瞭解到何為中華民國史觀的兩岸近代史。從這些方面來看，雖然我沒有見過高希均先生，但他確實是我知識上的啟蒙者，而且沒有人能夠取代。只是近年來高希均先生對於國防議題的發言，我還是認為值得商榷的。
台灣能不買武器嗎？
最近高希均先生在一次活動的簡報上，打了「台灣不買武器是一種幸福」等10個大字，我經由參加活動的朋友口中瞭解到以後，深深不敢苟同。或許高希均先生的專長是經濟，也可能是他在美國讀書任教時正值反越戰運動的高峰，總之有各種因素導致這位前輩對國防還有軍事議題相當疏離，即便他為郝柏村等好幾位退役將領出了書都無法改變。
先不論台灣該不該買飽受批評的火山佈雷系統，我們就先來討論一下到底台灣能不能不買武器？首先如果今天台灣如同帛琉、諾魯或者馬紹爾群島般完全遠離中共或者日本等東亞強國，而且又完全處於美軍的保護範圍內，那麼台灣確實是沒有購買武器或者養軍隊的必要。除非台灣能在鵝鑾鼻下方裝個馬達後開走，否則地緣因素已註定台灣不可能沒有軍隊。
換言之，如果控制台灣的中華民國沒有國軍，那麼也一定會有其他軍隊駐防在此。過去的其他軍隊是日軍，未來的其他軍隊就是人民解放軍。就算是兩岸立即宣告和平統一，中共也一定會派部隊進駐台灣，因為台灣必將成為中共進出印太地區的海空軍基地，如同太平洋戰爭時的台灣也是日本帝國海軍的「南進基地」一樣。
就算我們退一步來講，中共信守承諾不讓台灣人當兵，也嚴令駐台解放軍官兵不得穿制服離營，如此大規模的海空軍部隊進入台灣還是很難不對台灣的經濟與社會發展帶來影響。而且我基本上不相信台灣人民的稅收，不會被中共政權用到國防建設上。所以就算我們不要國軍，放棄了中華民國，台灣子民還是要繼續繳錢養軍隊，這是絕對跑不掉的。
而高希均先生之所以希望台灣不要投資國防買武器，是在於他認為不買武器可以換到和平。美國前總統雷根（Ronald Reagan）倒是講過，其實要和平最迅速與最徹底的方式就是投降，不過以台灣的條件來看，投降真能換來和平嗎？地緣政治已經決定台灣就算投降給中共，也換不到什麼和平，一旦中共與美國開戰，台灣將再度如太平洋戰爭末期一般成為美軍轟炸的目標。
中華民國國軍不可取代
過去的日軍與未來的共軍，都不會是台灣人想要養的軍隊，因為他們服從的不是這塊土地的人們，而是東京和北京的極權政體。美國也不可能真的佔領跟統治台灣，畢竟台灣人的民族性格與文化同美國差異極大，這是為什麼美軍選擇幫助國軍在1945年接收台灣，而不是自己來佔領台灣的原因。在這樣的情況下，唯有中華民國國軍的持續存在與壯大最符合台灣人的利益。
或許很多人認為，中華民國國軍的淵源來自於中國大陸，歷屆國防部長和參謀總長都是外省人，不夠本土也不夠台灣。但是在筆者看來，全世界沒有任何一支軍隊是比中華民國國軍還要更本土更台灣的。因為自1996年總統直選以來，中華民國國軍只效忠由台灣選民一人一票選出來的總統，無論這個總統是國民黨還是民進黨，是本省人還是外省人，代表的都是台灣民意。
今天絕大多數的國軍高級將領，包括國防部長與參謀總長在內，誰不是在台灣長大的？所以要捍衛台灣2,300萬同胞的權益，要讓台灣免於遭到中共武力統一或者成為美「中」等強權角逐的戰場，台灣人唯一的選擇就是支持國軍。想要爭取和平統一的人，更應該要支持國軍，因為沒有堅強的國軍又何來台灣在談判桌上爭取對等和尊嚴的籌碼呢？
想想看當年的汪精衛政權，為什麼始終沒有被日軍當一回事看待？最大的關鍵就是汪精衛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部隊，多數和平建國軍不聽他指揮。到底該不該買火山地雷，是該把有限的國防資源投入到海空軍還是陸軍上？這些專業的問題沒有誰一定對或者誰一定錯，都存在討論的空間。可是「不買武器是一種幸福」的主張，若真的貫徹下去只是重演當年汪精衛的悲劇而已。
筆者也不支持把台灣建立成武器庫，或者是成為隨時被美國拋棄掉的棋子或棄子，所以我認為民進黨政府該跟美國爭的還是要據理力爭的爭。當然現在民進黨的表現確實不夠，應該要給予嚴厲批評。甚至於台灣今天很風行的反軍傳統，也是在野時的民進黨所煽動起來。可高希均先生完全不投資國防的主張與民進黨過去的行為比起來，除了比較斯文外亦沒有高明到哪。
新加坡軍隊超級強
大約是三年前，筆者看過一次高希均先生的專訪，裡面他就提到如果台灣好好學習新加坡，跟周邊各強權國家友好往來保持平衡，就可以不要花錢買武器。事實真的是如此嗎？事實上以筆者兩次採訪新加坡航展的經驗，可以在此下一個結論，那就是強大的國防才是新加坡能夠在美國、東協以及中共三方左右逢源的關鍵原因。
根據新加坡政府公佈的2023財政年度預算數字，政府部門支出最多者依序為國防部、衛生部、教育部及交通部，這四個部門合計起來占了總支出的60%之多。其中國防部與教育部支出預計分別成長5.6%及10.2%，可見國防部雖然不是本年度預算成長最高的，卻始終是新加坡政府支出最多的部門，早已占了全國GDP的3%，此一門檻台灣直到現在都還沒有辦法跨越。
新加坡外交部長維文博士（Dr. Vivian Balakrishnan），也在3月6日宣告二戰以來的全球和平紅利時代已經結束，包括中國大陸在內幾乎所有有軍隊的印太周邊國家都在調漲軍費。雖然新加坡名義上沒有選邊站，可是從新加坡海陸空三軍的武器不是來自美國就是來自其他北約國家這點來看，到底美國與中共爆發衝突時，新加坡會選擇哪一個陣營是不言而喻的。
光是在美國路克空軍基地（Luke Air Force Base）與山家空軍基地（Mountain Home Air Force Base），新加坡空軍就各駐紮了一支F-16和F-15中隊。此外新加坡空軍也做出了向美國採購12架F-35戰鬥機的決定，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戰爭中更是與西方同一陣線。美國的確有很多問題，但這絕對不代表我們該依靠中共和俄羅斯的宣傳來認識這個世界。
無論新加坡在外交和經濟上有多麼親中共，他的國防準備就是為了在一場可能爆發的美「中」衝突中支援美軍而準備。不然的話，何以進駐璋宜港的是美國海軍的濱海戰鬥艦，不是中共海軍的22型飛彈快艇呢？從高希均先生拿新加坡來建議台灣不要購買武器這點來看，就可以知道他對新加坡建軍備戰的情況是沒有好好研究的。
仍是值得尊敬的長輩
當然寫那麼多文，目的不是否定高希均先生在經濟學還有出版方面的貢獻，畢竟天下文化出版的各類中國近代史書籍對筆者就是有難以抹去的影響。而且這些高質量的好書，包括郝柏村跟馬英九前總統的作品，筆者在這裡都十分推薦各位去買來看。我不厭其煩在這裡多講一次，凡是天下文化出版社出版的中國近代史作品與人物傳記都必屬佳作，買了絕對不吃虧。
只是建議高希均先生在論及國防議題的時候，還是應該要參考更為專業的意見，研究不同的視角。尤其是對中共政權的本質要有所瞭解，因為中國共產黨絕對不是那種只要放下武器，就會給我們對等尊嚴的政黨。關於這點，其實問問一般底層的大陸人民就可以知道了，在此我不多贅述。而今天台灣對和平有不切實際幻想者，也確實不是只有高希均先生一人。
許多過去我曾尊敬的政治人物，而且不只是藍色的政治人物，包括一些有民進黨背景的政治人物，近年來都因為反對蔡英文政府的關係，對台灣該有的建軍備戰提出質疑，甚至於否定的聲音。還是一句老話，我認為到底是海空軍還是陸軍優先，該購買哪些武器，乃至於該不該打焦土抗戰，這些專業議題都有討論的空間，但絕對不能夠建立在否定國防之上。
筆者有很多朋友反對購買火山地雷，但他們也能夠提出購買F/A-18E/F超級大黃蜂戰鬥機或者神盾艦等替代方案來否定焦土抗戰的必要性。雖然我不盡然完全認同他們的主張，但是總比沒有主張，一昧否定軍事採購還要好。如果覺得武器太貴，那也可以提出該如何殺價的意見。畢竟購買武器，同時也是國軍與美軍交流的一個重要渠道，事關我國外交發展，絕對不可偏廢。
明年的總統大選，事關中國國民黨的生死存亡，也是時候該制定一個能夠說服台灣人民的國防政策了。目前的「2D」戰略，以備戰搭配避戰的大方向雖然正確，但是不能夠只停留在「備戰」兩個字上。在批評民進黨的同時，國民黨應該更加積極提出自己有別於民進黨的防衛政策，才能讓選民知道自己的方向到底是什麼。
＊作者為軍事史研究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