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流行的「認知戰」這個新名詞， 其實並不新，就是傳統所謂的「心戰」、「輿論戰」或「政治作戰」。只不過現代的媒體及網路由於具有無比的穿透力，已經成為「認知戰」的主要工具，被用來影響輿論，用來左右敵我意識，用來帶風向。以我之見，台灣今天更是面臨著中共所發動的，在認知戰方面的「人海戰術」。
中共「人海戰術」的今昔
相信很多人也聽說過所謂的「人海戰術」，必定也有人知道那是當年國民黨與共產黨在進行內戰，特別是在國共三大戰役中遭到大敗的主要原因。
共軍的「人海戰術」究竟有多厲害，竟使得國軍大敗？請容我以三大戰役之中的淮海戰役為例來簡單說明。據統計，當時國軍約有80萬人，共軍約60幾萬，似乎國軍多了一點。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共軍除了正規軍之外還有大約540萬被稱為「支前民工」的農民工，人數是其正規軍的九倍。支前民工負責架設電話，運送糧食、彈藥，搶救傷兵；也有挖戰壕，或挖深溝破壞道路，以阻滯國軍機動部隊前進；還有很多人上第一線衝鋒，擋子彈。國軍無論如何奮勇，事實上無法抵擋中共的「人海戰術」。
農民工為什麼要幫助共軍？原因是中共當時在各解放區進行土改，鼓動佃農、貧農清算地主、富農，將階級敵人掃地出門，或打傷、打死之後，都分到田地，其身家性命因而就和共產黨綁在一起了。農民其實是被非份的利益所吸引，但沒有人知道在十年後有大躍進及大飢荒的悲慘命運在等著他們。
當然，國軍戰敗的原因並不完全是在戰場，也包括在政治、財經方面的許多問題，同時在輿論戰、情報戰、間諜戰也都大敗虧輸。不過這不是我要說的重點，我主要是希望指出一件事，類似上述的「人海戰術」也存在於今天中共對台灣發動的認知戰裡。這在網路社群裡尤其明顯可見。舉一個例子，在許多台灣著名的高中及大學校友的Line群組裡（這些都可以稱為「戰略要衝」），可說是充斥著在幫助中共傳播訊息的文章或短片，例如宣傳投降主義、失敗主義，宣揚「祖國」如何進步偉大，引導人們懷疑美國，批判日本，蓄意抹黑自己的政府，又給特定的打擊對象戴種種的帽子。群組中儘管有很多人不同意這一類的貼文，站出來反駁的人卻不多，因而往往形成一面倒的現象。
中共對台灣認知戰的「人海戰術」是如何形成的？
為什麼會有上述的現象？我個人的看法如下：
1.中共過去一向對台灣「文攻武嚇」，但自知沒有足夠條件對台灣進行武統，因而認知戰是現階段的重點，既可以用來分化台灣，弱化台灣，阻止台灣人民反共或抗共的意識抬頭，也有可能為創造出閃電出兵完成武統的機會鋪路。也因此，其預算花費可能是天文數字，我想會有專家比我清楚，我就不在這裡猜測。
2.認知戰是由中共中央指示負責的統戰單位指揮所有的官媒、內容農場及五毛們製造並散播不實的訊息，又灑錢使得國外的輿論傾斜。在台灣，更有被收買的網媒在用力傳播，同時有不少人因種種原因被指使在一些網路社群裡帶風向，並影響許多對政府或執政黨不滿的人隨之附和，造成巨大的聲勢。
3.在群組中之所以有許多人不願，或不敢站出來表示反對，有幾個原因。其中最普遍的一個原因是有很多人在中國大陸有投資，或置產，或在上班，或有貿易往來。他們大多因為怕遭到中共報復而不敢出聲，連帶使得他們在台灣的員工或親友也有顧忌。也有很多人是因為職務或其他問題不方便。這許多人全部加起來佔台灣人口的比例究竟有多高，我想也留待專家去提供。我只能說，在我周邊接觸到的人比比皆是。這其實也不能怪什麼人，因為很不幸這是四十年來台商西進及兩岸交流的後遺症，一時還不容易解決。至於第二個原因，是有人就是不關心時事，也不想與人爭論。再有一個原因是，有人雖然看不下去，卻沒有時間寫文章不斷地去駁斥那些鋪天蓋地的假信息。
中共發動認知戰攻擊台灣的嚴重性
關於中共發動認知戰攻擊台灣的事實，不只是外國情報單位不斷地對台灣提出警訊，也有具公信力的國際性獨立機構研究指出。例如，2019年由瑞典哥德堡大學主持的一項V-Dem跨國調查計畫報告指出，台灣遭到「來自外國的假資訊」攻擊的嚴重程度在全世界200多個國家裡排名第一。最近也有一個由台灣青年學者成立的「台灣民主實驗室」遠赴柏林，在與 250名專家會議討論後完成一份《中國影響力指數報告》。其中指出，在報告中的82國裡，台灣在媒體與社會兩個方面都排名第一。媒體與社會正是中共積極要影響台灣的兩個重要領域。
我也必須指出，認知戰其實是非常不公平的戰爭。像中共這樣的集權國家一方面可以任意封鎖外來的資訊，對人民洗腦、壓制；另一方面卻能肆無忌憚地在民主、自由國家裡傳播假信息以攻擊敵人。這就如同一個只考20分的學生在指摘另一個考80分的同學為什麼沒有考100分？又能糾集一群人一起圍剿那考80分的學生，而這一群人竟不問那只考20分的學生有什麼問題。天下還有比這更荒謬的事嗎？
總之，中共對台灣發動的認知戰確實無異於昔日在國共內戰中使用的「人海戰術」，而台灣有很多人已經墜入其術中。「抗共保台」竟遭到反向的操作就是一項極大的警訊。美國、日本、歐盟許多國家雖然表達明確的意願要協助台灣，但台灣如果有太多人在中共的「人海戰術」之下做出錯誤的選擇，這些友邦並不是不可能被迫選擇袖手一旁，使得台灣最終落入中共手中。
但台灣人真的無所謂生活在中共的體制之下嗎？我直接說，我沒有這樣的意願，也不想在共產黨來的時候移民到國外，因為這就是我的家。我也懷疑，那些今天正在領導唱和中共的人有幾個會願意留在台灣而接受共產黨的統治。我更懷疑有多少人會願意讓自己的兒子、孫子也被共產黨統治。我深信，台灣有很多人和我一樣感受到迫切的危機，也有一樣的憂慮。但面對如此巨大的威脅，只是憂慮是沒有用的，必須採取行動來因應，或反擊。
兩項當務之急 –全民提升對不實訊息的抵抗力，政黨尋求和解共識
如何才是適切的因應、反擊之道？我自認沒有能力提供完整的答案，不過希望在此拋磚引玉，提出兩項當務之急，供國人參考。
首先，政府與民間有識之士都必須想辦法迅速提升台灣全民對中共認知戰及其危險性的敏感度，以建立全民對於不實訊息的抵抗力。中共認知戰之所以成功，是因為利用了人類的弱點，知道謊話說多了就有可能成為真理。因而，如何能採取行動以阻止謊言肆無忌憚地傳播？如何能鼓勵人們勇敢地站出來駁斥假訊息？如何能勸阻社會大眾對於來路可疑的假訊息繼續按讚或進一步轉貼？都是重要的議題。幸好這次疫情發生後，台灣人民與中國大陸脫勾者逐漸增加。中共又不斷地打壓台灣出口產品到大陸的廠商及農漁業者，也讓更多人不再倚賴中國市場。希望這些人不再有顧慮後會願意站出來說出心裡的話。
不過我必須說，人民之所以對中共沒有足夠的警戒心，甚至因貪小利而為中共所用，最根本的原因是缺乏對中共足夠的認識。因而，如何能讓更多人瞭解中共的邪惡本質及其真實的歷史乃是重中之重。我特別要指出，習近平既已宣稱不再繼續鄧小平的改革開放而要走回毛路線，人們更有必要回去瞭解毛統治下的中國究竟是什麼樣的景況，如此才不會再對中國存有不切實際的期望。
其次，我認為台灣朝野嚴重對立無疑是今天台灣內部最大的憂患，執政黨及在野黨因而有必要盡快尋求和解，達成共識，以共同面對危機，而不是只為反對而反對，為勝選而不計其他。如此才能確保台灣安全無恙，否則恐怕連如何因應、如何反擊中共的認知戰的機制都無法建立。
不過我也必須直接說，目前在野黨裡，特別是國民黨裡，有一部份人正明顯地在與中共唱和，或在為中共代言。但我相信台灣人民大多記得，蔣經國先生在世時中共也曾對台灣發動和平攻勢，但經國先生直接說「只有在中國大陸的人民擺脫共產主義時，我們才會坐下來同任何人談判。」並指示發佈「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的三不政策，又在接受《紐約時報》記者訪問時說：「與中國共產黨接觸談判，就是自殺行為，我們沒那麼愚蠢。」經國先生之所以如此，是來自他年輕時在蘇聯的痛苦歷練，以及後來與共產黨接觸的切身體驗。但我不明白，國民黨中那些與中共唱和的人為什麼會忘了經國先生的話？ 如果部分高層執意要走背離經國先生的道路，其他黨員為什麼不能拒絕繼續接受他們的領導？
話說回來，我認為民進黨對於經國先生也必須多加肯定，尤其要勸阻一部份深綠人士一向對經國先生只做負面批評，而不論其功績 ( 例如，推動台灣民主化、本土化及成功發展經濟 ) 的言論。前不久民進黨高層曾經公開對經國先生做正面的評價，是極好的作法，絕對有助於雙方緩解，希望能繼續下去。雙方若能踏出相互理解，相互包容的第一步，和解的大門就有可能打開。
關於這次選舉，我也必須很遺憾地指出，大多數人是在使用仇恨的語言做負面的攻擊及宣傳；選民關注的大多也只是負面新聞，而很少從正面方向問參選的人做過什麼貢獻？有何政見？民主選舉到了這種地步，實為可嘆。我真的不希望2024年的大選還是如此，因為如果只是加深仇恨及對立，那麼無論哪一黨勝選，對台灣而言都是失敗。
結論
最後我要說的是， 這次大陸疫情嚴重的程度已經證明中共政權不僅腐敗、造假、蠻橫，而且愚蠢，其實離崩潰已經不遠，「白紙革命」更是明白的信號。但台灣必須確保在中共垮台之前不被併吞，否則將萬劫不復。以我個人的看法，目前政府正在積極發展「不對稱作戰」以抵禦中共的武力威脅固然正確，並且重要；但如何能同時針對中共的認知戰也推動另一種「不對稱作戰」策略其實也一樣重要，或說是更重要，還請政府及全國人民重視，嚴肅以對。
＊作者曾為跨國公司中國區負責人，後為企業顧問，現專事寫作，著有《共產世界大歷史》、《另眼看歷史》系列，並在IC之音電台廣播「呂正理說書」節目，並有網路Podcast隨選即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