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悌專文:入世苦行余英時——如何在歷史學中創業垂統

2022-08-27 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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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余先生跳到范仲淹。我們都知道范仲淹最有名的兩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余先生認為,這是儒家到了宋代,已經快要成熟,而這是一個典型的「入世苦行」。他用了史景遷的老師芮瑪麗(Mary Wright)(的觀點),認為這其實是大乘佛教的菩薩行的做法。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arguement。范仲淹,我們都覺得是很了不起的,更偉大的是他還「入世苦行」。我其實還學了范仲淹的精神,在哈佛也是入世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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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余先生也引用王安石——他為什麼要去做宰相?完全是受到新禪宗的影響。你甚至可以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就是大乘佛教的菩薩行。所以宋代兩個最偉大的儒家,他們的「入世苦行」、去做這一番大事業,其實都是受到新禪宗的影響。「入世苦行」這幾個字在全書裡面是不斷出現的,余先生為了要反駁韋伯的觀點,就要證明中國的宗教當然有「入世苦行」。

韋伯解釋儒家,在余先生看起來簡直荒唐至極了;他(理解的)儒家太遷就現實、沒有一個理想面。儒家認為現實世界已經殘破得完全不能目睹了,所以它懸著一個高高的「理」,不管是道統的或其他。政治非常腐敗、人心非常沉淪,所以儒家才會有一個至高無上的「理」;這其實就像宗教裡面不可超越的一個精神、一個高度的理想,要來針對現世的腐敗。所以余先生從這個地方也反駁了韋伯對於儒家的否定。

他(余先生)甚至認為有商人有「賈道」,是可以跟儒家抗衡的;他們有非常強的自我意識,也有非常強的自尊心。

儒商不分與商人精神

余英時的書中,第一部分講韋伯,第二部分講中國三個教的宗教倫理,下邊開始真正進入到「商人精神」。他就是要證明中國的三個宗教,就跟喀爾文教派一樣,都有「入世苦行」的宗教倫理,而且這個跟16世紀明清商人的發展有極大的關係。

從漢代開始,我們就認為「商」是「末道」,商人是被社會看不起的。余先生在這裡引了王陽明最後的一篇晚年定論,為商人方氏寫的墓誌銘。在墓誌銘中,王陽明已經肯定了「士、農、工、商」每一個人都可以捕捉到同一個「道」。這就有點像泰州學派的說「滿街都是聖人」——端茶童子、掃地的人、小孩子,只要你努力、認真敬業,也可以變成聖人。所以對余先生來說,王陽明晚年幫方氏寫的這一篇墓誌銘,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是對「四民論」的重新翻案。

傳統儒家的階級社會,到這時候已經打破了,士、農、工、商不太分了。這個時候,商人有充分的自尊,很驕傲。他(余先生)甚至認為有商人有「賈道」,是可以跟儒家抗衡的;他們有非常強的自我意識,也有非常強的自尊心。另外一方面,這些商人基本上都有相當多的儒家訓練。這個世界已經儒商不分,因為「四民」階級已經被打破了,商人已經完全建立了充分的自我認同跟尊嚴。這大概就是余英時本書的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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