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悌專文:入世苦行余英時——如何在歷史學中創業垂統

2022-08-27 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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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伯關於官僚的三個界定,其實界定得非常有用,因此孔復禮在寫《叫魂》的時候,是用韋伯「官僚說」來講這些故事的。當然還有一些,像是寫羅威廉(William Rowe)寫商業,也是要回答韋伯的問題。韋伯問了很多大哉問,例如:中國沒有資本主義、中國沒有宗教、中國沒有城市……雖然他學問還不錯,是社會史界除了馬克思之外、影響最大的大家,可是他直接處理中國問題時,其中是有些錯誤的。而余先生這本書,幾乎通篇就跟韋伯在交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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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開始,書名《中國近世宗教倫理與商人精神》就是從韋伯那裡來的。我以前跟丘慧芬教授、林毓生先生一起讀書時,知道林先生對韋伯常重視,覺得他是一個了不起的社會學家,尤其覺得《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是一部經典;因此,我跟丘慧芬教授那個時候讀了好多遍。中國的西方資本主義要發展,是有很多條件的:要有制度、法律,要有城邦、要有自由……。可是到最後臨門一腳,還有一個神祕的、而且看起來是矛盾的(部分),就是新教倫理。

新教有很多教派,一般來說,我們覺得新教知識程度是比較高的,當然這個還是可以爭辯。天主教徒一般來說可以不用識字,每天去教會有神父幫忙解釋;而新教徒,因為可以自己讀聖經,所以識字率是比較高的。可是他們有一個非常奇怪的理論,就是一生活著的目的,是要確定自己是不是上帝的選民——而你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上帝選民的。因為上帝是一個全知全能(almighty)的神,人這麼渺小,是有罪惡、瑕疵的,(所以)不能了解上帝的意思。可是有一個線索,可以來證明你是不是上帝的選民,那就是如果你非常有錢,而且不花它,那就非常有可能是上帝的選民。所以這個資本主義的精神其實是非常神秘、不合理的,賺那麼多錢卻不花;當然在另一面向看來,你也可以說累積資本是合理的。所以這是韋伯最神秘之處,就是把新教倫理這麼玄妙的東西跟現代資本主義(連結在一起)。

當然其中也有很多討論,很多人認為不要簡單地認定是新教倫理決定了資本主義。韋伯用了這樣一個大哉問,問完之後,又寫了《中國的宗教:儒教與道教》。韋伯說中國人太願意跟現世妥協了,他們缺少新教倫理的「入世苦行」——你想想新教徒、喀爾文教派多麼辛苦,每天拚命地賺錢,賺了錢又不能花,只是為了證明你是上帝的選民,就要累積財富,這是很不合理的。

儒家認為現實世界已經殘破得完全不能目睹了,所以它懸著一個高高的「理」,不管是道統的或其他。

「入世苦行」的實踐者們

韋伯把這個現象叫作「入世苦行」,而余先生整本書就是要證明:中國的三個宗教,從新禪宗、到新道教、到新儒教,都有「入世苦行」;而且它的很多精神,跟喀爾文教派是一樣的。余先生當然是有學問的人,他可以藉著韋伯這麼大的問題(來展開書寫)。因為韋伯對中國宗教影響很大,可是有一個極大的誤解,余先生大概覺得忍無可忍(當然他對韋伯是很尊敬的)。余先生也提及曾經讀過大量馬克思的作品,而他最後的結論是:這是一個錯的問題。可是這大量的、幾百萬字的資本主義萌芽,證明了16世紀中國商業已經高度發展,這些他都看過、也都知道了。最後,余先生得出結論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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