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兆光專文:跟著余先生,發現學術史的「暗碼」

2022-09-11 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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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陳寅恪詩的解讀,能夠讓陳寅恪都說「作者知我」,這很不容易。他講到顧頡剛一生都暗慕一位女性叫做譚慕愚,如果你僅僅把它當作八卦那就錯了,余先生要說的是,其實從「九一八」到「七七事變」這幾年裡,顧頡剛思想的轉變其實跟譚慕愚是有很大關係的;而後來顧頡剛為什麼去辦《禹貢》、為什麼1939年寫下〈中華民族是一個〉,其實跟譚慕愚對他的影響有非常深的聯繫。所以余先生看日記、書信、詩詞,絕不是像有些人是為了瞭解掌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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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余先生知道我非常仔細地看了《楊聯陞日記》,我也問過余先生對這個日記的一些事情。有一次,我對余先生提起1960年代(他)在劍橋住在什麼地方,而我是從楊聯陞日記裡看到的;余先生居然為這件事情,去找了他的一本書背後的題簽,上面就寫了當時的住址,他說楊聯陞記的是沒有錯的。但是我跟余先生聊《楊聯陞日記》的時候,他說他不能寫楊聯陞先生,因為楊聯陞是他的老師,捱得太近,不容易跳脫出來。這讓我想起陳寅恪先生一段話——他說他不能研究晚清,因為他和他的家族是當事人,容易動感情,不能夠推開來進行研究。這就是歷史學者的謹慎。並不是說余先生不關心楊聯陞,其實余先生是看過《楊聯陞日記》的,他也跟我聊過很多楊聯陞的事情,也看過我寫(關於)《楊聯陞日記》的兩篇文章,而且還跟我討論過。大家想想,余先生到了八十多歲還親自校訂楊聯陞的詩集,而且他還複印送了我一本,非常厚的一疊。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最遺憾的事情是什麼?就是余先生讀鄧之誠的日記,而沒有寫出文章來。鄧之誠先生的日記影印好多次,字跡不是那麼容易辨認,余先生花了那麼大的力氣去閱讀。余先生告訴我他讀完了,而且他在燕京大學讀書的時候見過鄧之誠,跟鄧之誠先生的大兒子有很深的來往。他讀鄧之誠的日記,會聯想到很多的事情,有很多的感受,而且也讀出了很多有意思的內容,包括像鄧之誠先生講陳寅恪寫的一首詩是「反詩」。其實余先生看到了很多,可是很遺憾他沒寫出來,我們無緣得知余先生是怎麼看鄧之誠先生的日記了。

其實,「林下話滄桑」的地方,就是余先生的客廳,今天有這個機會,讓我們重新回到余先生的客廳,我們真是感慨很多。

回望故地,幾回林下話滄桑

在余先生客廳裡談得最多的,當然還是中國。他曾經說他之所以跟我談得比較多、而且比較投緣,不僅僅是因為研究領域比較近,而且因為我是從中國出來的學者,他其實始終關心著中國的事情。他常常向我問起中國的情況,從學術到民生,也曾經幾次反覆地說:「你應該把你的經歷寫出來。」因為我經歷過1950、1960、1970、1980,經歷過文革也經歷過中國改革開放的曲折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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